更新时间:2009-02-02

梅兰芳:不能不骂《梅兰芳》

前三个月的时候，有朋友说，要不要一起去看《梅兰芳》，当时说不去，不是怕那三十块钱丢在水里不可抑制地沉没下去，只是怕自己心里关于陈凯歌的最后一点点幻想终究破灭。

我记得我说，就算《霸王别姬》是张国荣和陈怀皑共同缔造的传奇，毕竟陈凯歌还有《和你在一起》、《黄土地》、《孩子王》，他始终是个杰出的导演。

不是不喜欢黎明的，他就像是张爱玲故事里的沈世钧，无力对抗，只能微笑，但那微笑相当柔和，这世间多情女子，总有一颗容易被他融化的心，黎明不是戏骨，亦似乎没有那许多内敛之爆发，真性情之流露，他安安静静的在那里，也是独特的风景。

我不懂戏，也不懂梅兰芳。我只是记得曾经看过他的《霸王别姬》，那唱腔听不懂，可宛转多情，却又柔中带刚，莫名令人惆怅。我还看了他的若干并不十分清晰的黑白照片，是个清俊的小个子男人，一样的柔中带刚，那双眼睛似乎内敛，却又有无尽的风流写意。

可是《梅兰芳》终究是让我失望透顶了。

传记影片不好拍，不讨巧，甚至有人认为需得在世的后人死绝了才能动手，免得“杰出”变成“卓越”，“卓越”变成“伟大”，甚至走向不存在的“完美”境界——我固执地认为这种人为的粉饰太平不仅仅暴露了后人的无知和小家子气，也是先人的耻辱和无可奈何。

不幸的是《梅兰芳》就沦为了格调不高的典型，二奶福芝芳不仅被扶正，还成了梅大师真正意义上的“唯一”。古时皇家“母以子贵”，嫔妃们的儿子若是当了皇帝，生母自然成了太后，慈禧就是这么公开“扶正”的，但是霸道如同西太后，也没敢将先皇正室一笔抹了去，虽野史总说是她害死了东太后慈安，但毕竟死后也有陵寝供奉，史书记的明明白白，到哪儿也改不了。

《梅兰芳》则不然，梅大师之发妻王明华自始至终未曾提及，仆人一口一个“大奶奶”的叫着陈红演的福芝芳，曾与梅兰芳结过婚的孟小冬成了插曲一般的精神恋爱，最后还“为了成全梅兰芳的孤独”而随风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如此的“纪录片”，不是擎等着让人指着鼻子骂“奸妃佞臣”么？何况那福芝芳只是一味的讨人厌，穷酸之气溢于胶片之上，实在让人不能恭维。如今之梅氏后人皆是福氏所出，您这儿是明褒暗贬地消遣亲妈呢？

同样的，对于梅大师本人的过分溢美也让人有种鸡皮疙瘩起一片的感觉，日本人说：“征服了梅兰芳，就征服了支那。”如果现在有人说，“征服了赵本山，就征服了东三省”，你会不会笑起来？文化承载了民族最根本的东西，但是文化中的一个佼佼者代替了整个民族，实在是太失偏颇了。

如果那个日本人被塑造成了狂热的追星族，我可以理解，并且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是梅大师的魅力所致，但是当这一观点被所有人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并成为决定性矛盾的诱因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了——奉劝梅大师的后人一句，这样不好，真的，很好笑的。

十三燕和少年梅兰芳的“斗戏”是最好看的段落，但是同样也让人感觉有些夸张，梅兰芳唱得是旦，十三燕唱的是老生，仿佛并不存在绝对的替代关系。打个比方，如果我是狂热的川菜爱好者，在做的不错的麻辣火锅和做的极好的西湖醋鱼之间，我的选择很可能还是前者。甜甜酸酸的东西，再如何美味，跟一个食辣的老饕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时代过去了，另一个时代来临了，我理解导演的象征意味，但是，请务必做的有说服力一些，请务必铺垫清楚。

那个众人皆空的会场，给我的感想只有三个字——“欺负人”。

有个小朋友跟我说：“不知道吧，主角都是用挂的。”游戏外挂，用来不遵常理地修改人物属性参数，视同作弊。

我不喜欢“梅大师作弊”这个假设，但是看上去陈凯歌和艺术指导梅葆玖喜欢，笑，只是意淫出格的时候，便成为了真正的亵渎。

《梅兰芳》真的是部烂片，灯光用色都像是文艺片，可是小姐和女演员的分别往往不在妆容衣着，而是看内在的气质和精神。文艺片往往要在哲学上讲一个道理，却又比商业片深刻，绝然，就像《黑暗中的舞者》，就像《肖申克的救赎》，就像我们的《霸王别姬》。可是《梅兰芳》是没有骨的，错不在黎明，他从来不是戏骨，从来没有那种自内而外的爆发力和冲突感，他有他引人入胜的风景，可是他不是一个战士，哪怕一个投笔从戎的战士，他也不像，真的。

梅兰芳是东方表演体系的代表人物，这至少说明他是一个先驱，任何时代，任何国家，先驱往往与“牺牲”联系在一起，中国人更有“枪打出头鸟”的习惯，盛唐无一人文名盖过李白，可这位诗仙的现实生活却与嫉妒陷害如影随形。梅兰芳当年红极一时，但他是个改革者，正如有人说的，他始终是个反抗者，反抗的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而是整个时代，无论是多么温文儒雅，这种基调实在未变，决不会变。

《梅兰芳》中看不到反抗，每当需要反抗的时候，黎明就开始喝汤或者喝粥，目光迷离，却没有千言万语，只是迷离着，温和着。并不是每次都要看到爆发，我们又不是琼瑶的粉丝，可是黎明就像一口井，投进一块石头，他扑通一声，又复平静，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这不是戏剧。

如果《梅兰芳》是一篇高中生作文，我保证它的分数依旧会很低，它没有体现出明确的中心思想，同时它的结构也是有缺陷的，三段情节之间联系很弱，并没有一叹三咏的艺术性美感。至于遣词造句方面，我只能说它有华丽的辞藻，可惜，句法不对，语法不对。好的导演是琴师，每个镜头都是他的音符，作曲也是一门语言，并不是可以打着文艺的旗号随便乱拍的，多次出现的低级错误相信任何一个学过导演的学生，或者对镜头语法稍有了解的票友都能看得出来，就算是个普通观众，难道你们不会觉得很多地方“磕磕绊绊”，不流畅，不舒服么？

我无意以《梅兰芳》对比那已成经典的《霸王别姬》，因为它们根本不在同一水准。

陈怀皑和张国荣都已是昨日黄花，现在是陈凯歌和陈红的时代，我肯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代，但可能也不是最坏的，我们的时代，没有最坏，只有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