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12-25

梅兰芳:王者归来

陈凯歌还是那个陈凯歌——贵族，书生，却愤青；传统主义，理想主义，却巴洛克。
遥想当年那一亩《黄土地》，不能忘记。绵延的黄土，深嵌的沟壑，用80年代最厚重的大色块带来最原始的视觉冲击，那块陕北高原荒凉贫瘠，却温暖宽广，一路绵延通向新生活，通向希望。想像得到当年在改革开放小有成效的初期，这部影片所获得的实质意义了。闭塞的小镇，不禁想到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边城》。相比沈从文的含蓄隐忍，陈凯歌用响彻云天的安塞腰鼓敲击出农民试图抬起背脊、摆脱宿命的萌芽火花。
即便在那个异常沉静的时代，陈凯歌都乐意将矛盾零星铺排，但不点燃。在伦理和宿命的束缚下压抑，再压抑，沉重的无以复加到应该释放而爆发的时候，一切却随着深远的黄河水，静静的，用力的，流去。
《荆轲刺秦王》在陈凯歌的履历里不出挑，起初只当是完成了每个男人的掠夺梦、杀手梦、取义梦。导演极力臻于完美，拼命将各个人物填满，秦王的温柔和暴戾，荆轲的刚烈和退缩，嫪毐的爱情和阴谋……每个人异常忙碌的从一个极端陡然到另一个极端，处处充斥神经质的强烈冲突，幽深豪华的宫廷，粗犷厚重的服饰，尘土飞扬的市井，烟朦朦的阳光，压迫的呼吸困难，戏说的十万八千里。直到《英雄》出世，《荆》的高度猛然拔地而起。一比较，张艺谋也顶多是个努力贯彻波普精神的先锋派了。于是《荆》成为史诗，《英》成为杂志彩页。终于《荆》对中国电影的意义，远超过《宾虚》对世界电影的意义了。
今天陈凯歌带着《梅兰芳》卷土重来，终于告诉我们，艺术不是用来消遣的，是用来膜拜的。
就像戏里说梅兰芳，他一直想做个凡人，也一直是个凡人。凡人可以柴米油盐，凡人可以纸醉金迷，凡人可以从洪晃走向陈红，凡人可以拍无极。无极没有错，无极不丢脸。虽然惋惜那三亿堆成的王宫，但那是陈凯歌的身价。无极是失败的，败在不该构建一个臆想世界，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当然，《星球大战》可以，可以有原力、绝地武士和银河系共和国；《魔戒》可以，可以有中土世界、哈比人和半兽人；《哈利波特》可以，可以有魔法师、麻瓜和伏地魔。老外没有历史、没有文明，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杜撰天马行空的奇幻世界。只是，陈凯歌不可以，中国电影不可以。历史其实沉闷，是书里的一段文字、墙上的一组壁画，结局已然注定。但是拍成影片，就是脊，便成梁。而导演的故事，由导演的智慧摆弄，由导演取由导演求。
钦佩陈凯歌的独到眼光。演虞姬黎明可能牵强，演梅兰芳只能是黎明。中年梅兰芳，扛起家庭、扛起剧团、扛起京剧文化、扛起民族大义。黎明用宽阔的肩膀、诚实的刚毅、似有若无的矫作扛起了梅兰芳。如梅孤傲清节，如兰细腻温婉。
章子怡作为名导演爱用的名演员，她确实锤炼的炉火纯青。孟小冬自知恃有天赋，举手投足圆滑、聪明、英气十足、光辉熠熠；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坦率的期盼、挣扎着争取、疼痛的拥有、含恨的离开。我对你微笑，是因为我懂你。如果你爱我，请一定告诉我。眼泪太重太满，所以我不能回头。
京剧的高度不在它的曲调，不在它的唱腔，不在它的内涵，在它打破了高雅艺术曲高和寡的逻辑，一节一顿、一松一驰、一探身一驻足，便引起一片喝彩、一片共鸣。五千年的文明，散落在大中华的角角落落，有些埋没在西域的漫天黄沙里，有些冰封在博物馆的钢筋水泥里，所幸有些被写进书本、制成影像，口口相传、发光发热。
戏外鬼子践踏规则，践踏生命，戏里却迷信艺术。若是事实，不知该喜该忧。若是深入贯彻中日友好的精神，唉…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