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12-17

梅兰芳:五年

2003，高一，位育博育楼多功能教室，《霸王别姬》。
2008，大三，时代广场万裕影城，《梅兰芳》。
5年了，我想我变了，你呢？

你必须得承认，时间原来真的就像白驹过隙似的，蹭蹭蹭的，一不小心就把你甩得无影无踪。
一直以来，我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过着平淡的日子。虽然春夏秋冬已过了一茬又一茬，好像没有长大，依旧喜欢装酷，依旧讨厌与陌生人打交道，依旧喜欢看酸溜溜的文艺电影，依旧对这个世界偶尔充满热情，偶尔又提不起精神……
12月的下午，风挺凛冽的，我选了这么个有点萧索的午后，一个人去了电影院。放映厅黑暗冷清，我把刚买来的蘑菇片嚼得吱吱响，屏幕上放着喧闹华丽的预告片，我的思绪飞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同样萧索的傍晚，点点滴滴，袭上心头。

对于高中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我是一个特别善忘的人，活了20年了，记住的事情凑起来好像还不满一年，这件事情一直让我无法释怀，这种感觉会让我悲从心来，活着竟然会没有印痕，这是多么悲哀，多么好笑的一件事情。
那时的我是怎样的？让我好好想想。肥肥的，憨憨的，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成绩中等偏上，会装模作样地坐在窗边看书，开始听nirvana，写一些自认为很有哲理的文字。有一个想当导演的室友，经常一起探讨电影，一起选了一门叫做影视赏析的选修课，每个周二的下午，就坐在那个充满腐朽味的教室看电影，那是我高中里上得最津津有味的课，所有电影史上的伟大巨作都是在那门课上看的。那个年轻女老师我已经想不起来她的长相和名字了，只记得她夸过我的影评，还有她介绍张国荣时，眼泛泪光，一脸敬重的样子。
那天，她说，“今天我们看一部神圣的电影。请清空你们大脑，带着一颗敬重的心欣赏这部电影。”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那个场景。那个教室阴冷潮湿，年岁已久的座椅散发着点发霉的味道，厚重的窗帘拉得挺严实，偶尔从缝隙中露出一点点斑驳的阳光，投影放的电影有那么点模糊，音响效果却好得出奇。
第一幕，咔嚓，厚实的大门推开，成片的阳光洒进剧院，一身妖娆的虞姬，一脸正气的霸王，那个久远的故事，慢慢地开始讲述。
这是一部充满着妖气的电影。陈凯歌长得正气凛然，却将李碧华这部小说的妖拍到了骨子里。是一种充满着腐朽味的妖，带着北京末世王朝的苟延残喘，带着京剧中的那份颓败的媚气，就像黑暗中灯芯的最后一丝光，猛地爆发，光彩夺目，一瞬间又归于宁静黑暗，晃得你眼睛直冒金星。是一种颓败到极致的妖气，这些隔着时代的腐朽味，扑面而来，那股发霉的味道，有如年代久远的古董，带着曾经的妖娆，你能在里面闻到前世今生，闻到悲欢离合，闻到几世繁华终是一场空。
程蝶衣的命终究是一出戏，好看在了妖字，好看在了拗字，好看在了终究敌不过的命字。首看妖字，那一颦一笑，举手抬足，无不透着媚字，一霎那，真不知是男是女，是人还是妖；二看拗字，对京剧的拗，对霸王的拗，对命运的拗，柔中带的刚，总让人唏嘘；后看，就是一个命字，终其一生，还是一场空。小豆子命苦，本是男儿郎，却不得不当女娇娃。当了女娇娃，却又把霸王给弄丢了。虞姬演了一出又一出，演过旧社会，演来了新中国，霸王早已过了江，虞姬却还在军营独自等候。程蝶衣再拗，拗不过命字，台上的她风光无限，台下的她注定了孤独，注定了悲哀。
那部电影看得我荡气回肠，跌宕起伏。至今记得，当我推开教室的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此以后，在我最喜欢的电影这一栏，填上的永远都是霸王别姬。后来，我不止一次地看过这部电影。而每一次都如那个女老师所教的，当作是一个神圣的仪式。灯光，音响，心情都刚刚好，细细品味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台词。

五年了，距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已经五年了。程蝶衣的命看了一轮又一轮，而我的人生也走了一步又一步。
经历了高考，算是圆了当初的梦想，成功地开始我的后高三时代。当真正走进梦想，发生很多事情原来跟你想得不一样，有点无奈，有点彷徨。那个想当导演的室友早已忘了最初的梦想，行走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我的爱好不变，依旧执迷于音乐，只是开始听干净优美的民谣；依旧喜欢看电影，只是知道了要精挑细选；依旧胖胖的，只是学会了如何去掩盖；依旧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只是偶尔担心眼角会不会有鱼尾纹；哭过笑过，明白了我不是程蝶衣，人生有很多平淡要学会接受……是的，岁月没有在我的大脑里留下太多的印痕，可是在这些细微末节的地方，不知不觉，原来它早已刻下了“到此一游”。
五年前，我无意中看了《霸王别姬》。五年后，等待，当发现口碑还不错后，我终于还是决定去看《梅兰芳》。
我依旧把它当做盛典。我挑了个人会很少的周一下午，找了家设施完美的影城，清空了大脑走了影院。看完坐在空空荡荡的放映厅，呼了口气，终于还是失望了。
我想陈凯歌把它当成了霸王别姬续集拍了吧，看到了一样平实的英达，看到了一样热闹的戏院，看到了一样繁华没落的北京，就连那串火车上的糖葫芦，也让我想到了小癞子最后吞下的那几颗糖葫芦，应该也同样脆，同样甜，同样带着浓浓的北京味吧！
这个程蝶衣同样媚，这个程蝶衣同样拗，这个程蝶衣同样丢了最爱的人，只是这个程蝶衣命好，支持他的不是黄天霸，而是忠心耿耿的梅家帮，所以这个程蝶衣终其一生，终于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笔。
霸王别姬，是妖；梅兰芳，是正！陈凯歌的功力还在，画面还是美仑美化，镜头还是尽善尽美。即使是差强人意的剪辑，我想也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只是，这终究是一个大片，照顾的面面俱到，就差了点肆意妄为的灵气。想当初霸王别姬的票房惨败，这样妖的电影还是只能讨得一个文艺电影的名号，搏得少数文艺小青年的喜爱！黎明的演技实在无法恭维，他终究是一个本本分分的演员，演到这样应该也是竭尽所能了吧。孙红雷演得有点过了，锋芒毕露，不够含蓄。还有一些配角精彩得很，余少群够妖，够本分，王学析够傲，够霸气，英达还是那么平实。
这部梅兰芳啊，什么都有了，就差了个不疯魔不成戏的张国荣。

快过圣诞了，12月的淮海路灯火辉煌，一片繁华。新天地的老式洋房里，泛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望进去，杯酒交错，欢声笑语。
我戴上帽子，裹了裹大衣，匆匆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