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12-14

梅兰芳:没了脾气的《梅兰芳》和才气殆尽的陈凯歌

周五晚老公相伴在八佰伴看了《梅兰芳》。说相伴，是因为老公自从看了《无极》后就对陈导很不屑，尤其在听说陈导率领的剧组拍摄期间破坏当地环境后，更发下“从今往后决不捧陈某人的场”的狠话。私底下，我颇为欣赏老公的愤愤不平的愤青模样，含着点天真－－以为娱乐圈除了陈导都环保。

电影开场刚过半，我已出了一身冷汗。是带着膜拜另一出《霸王别姬》的憧憬去的，也不是没有面对另一部《无极》的心理准备，可是到头来还是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自悔与自嘲。

回头想想，其实有那么多由头可以让我在电影院前却步的－－

是一个导演没错，可编剧不是同一个人，而一部电影的好与坏首先取决于剧本。《霸》的编剧是香港金牌李碧华，写出了《霸王别姬》、《青蛇》、《诱僧》、《饺子》的她从来都是自创小说，自改剧本，一个妈从头到尾包圆出的孩子，个个都是绝色（这个李碧华是我心目中的‘女魔头’，她的小说素来精准迅速地捉住人性的弱点与丑恶，往往在读者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刻，突显眼前，打你个措手不及，总是要在心里抖一下，因为场景的真切与情感的极致，她的小说或电影或随笔都适合夏天看，因为妖孽似的彻骨寒意利于消暑。）；《梅》的编剧有三个，唯一熟悉的是排位第一的严歌苓，也是一个好作家，喜欢她的《一个女兵的悄悄话》、《第九个寡妇》、《人寰》和刚刚读罢的《小姨多鹤》，她的小说《少女小渔》改编的电影亦是我的心头好。

可是写作的素材不同啊，梅兰芳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名人。名人的故事可以正史、别史加外传地添油加醋，可搬上银幕就不能不顾及名人的家人、粉丝以及社会舆论的接受度，他是有个框框的；何况陈导这次未免带着翻案的心态，所以在人物和事件上他引经论据、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可能的越界－－正如他所言“揣着敬畏”。在带着枷锁的陈导的主导下，编导的创作自然没有《霸王别姬》天马行空般挥洒自如的自由空间，真是难为了严作家啊～～～

面对创作的严谨态度是值得尊崇的，只是太过拘泥于人物正史，刻板地复制教科书上的历史，难免与电影艺术的再创造相悖。也许艺术真的是需要年轻的冲动与锐气的，而陈导已力不从心。

演员是另一个决定性的因素，电影所要表达的一切几乎都要通过他来实现，主演就是电影的灵魂。（导演的意图和视觉效果说白了主要也是通过演员来表达，特别是故事性很强的电影；除非是《黄土地》这样的作品，空镜头和远景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篇幅，黄土地本身便是主角，但人物翠巧若非非职业演员本色出演，恐怕几个面部特写镜头将无法如此贴实地将人物与环境融为一体，让其成为类型电影的教科书。）

主演是黎明，所有接受他喜欢他的观众大都因为《甜蜜蜜》，我亦不例外。很多人说黎明不会演戏，在《甜蜜蜜》里，他那么完美地诠释了一个赴港打工的大陆仔，腼腆、内敛、青涩的少年人其实正是黎明的本色演出，那时的他正是个赴港演戏的大陆仔，而且不太招人喜欢－－无论是观众还是同僚，据说张曼玉见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听说你是个很讨厌的人，可是我们还是要一起合作完成这部戏”，其时的辛酸可见一斑～～～

一方面，黎明的性格造就了马小军的成功，另一方面，也为他角色演绎的局限性埋下了隐患。

梅兰芳是何许人也？我不懂京剧亦无研究人物历史的学识，没有发言权。但是每个人心中对英雄人物（在我的心目中梅先生是位民族英雄）都有自己的理解与由此衍生出的模糊影像。

他是扮旦角的，应该是骨骼清颀，身段优美，面目清秀的少年，而且眼神魅惑。到了中年，腰板亦笔挺，行止更有节，因为岁月的沉淀，面目安详，态度温和，轻易不怒不喜；因为通晓世事而超然物外，以慈悲的心怀综观天下，贯通一生的傲骨让其不怒自威。

在《梅》中且不论其扮相的差距（当黎明的大方脸堆着旦角的红白油彩出现在大银幕上，我身后的情侣发出了一声惊呼‘哦，老泥腥咯！’，那分明是一张小丑的脸，可惜了帅哥！），黎明的含蓄内敛并没有为人物添彩，相反使得梅兰芳在台下唯唯诺诺，没有主见；而唯一一场“坚持要与孟小冬看一场电影”的戏，因缺乏起承转合，行为扭转地太过突兀，我看到的类似一个倔脾气发作，吵吵着不愿按惯例上学去的孩子，不由晒笑。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黎明和梅兰芳的差距何止毫厘，他们原本就是几乎没有任何交叉的人。银幕上翘着兰花指，刻意拉高音调的黎明仿佛牵线木偶般僵硬、呆板、可怜，在背后操纵的陈导想必也是一头一身的冷汗和心知肚明的自欺！

选择走近电影院观看《梅兰芳》还因为章子怡，老公喜欢她的扮相，而我则另有期待。

在王家卫的电影《2046》中章子怡的表演让我欣喜，她跳脱了一个原本单一的角色，有理有节地表现了一个女人陷入爱中，欲爱不能，最后选择最惨痛的报复手段－－在爱人面前摧残自己的三个阶段。相比戏中另外两个角色“机器人”王菲的僵硬和刘嘉玲的刻意，她是个让人心疼的有血有肉的真女人。我觉得这个角色堪比《花样年华》中的张曼玉，一个入世，一个出世。

电影海报上章子怡的面孔占据大篇幅，她扮演的“冬皇”－－孟小冬亦是影片的最大卖点之一（其它两个我认为是梅兰芳和《霸王别姬》的陈导演）。可惜剧本没有给她多少发挥的空间，几段着重表现梅兰芳和孟小冬相互吸引、彼此倾慕的戏设计得含蓄有余，张力不足。章子怡的表现也只能说是正常发挥，但确实有国际巨星的特质－－举手投足之间果断、大气，也许多年舞台磨砺的成就和现今甜蜜的爱情赋予其一个女人的自信。

当然也有出色的演员，比如梅兰芳的师父“燕十三”，他的表演在让人领略了京剧魅力的同时亦有“霸王回归”的惊喜；比如梅兰芳一生的挚友邱如白，孙红雷的舞台表现力很强，对人物的塑造也很有自己的见地－－是个个性张扬的性情中人，就是似乎话剧味重了些，特别是在温吞水似的黎明版梅兰芳的衬托下，他的表演有点用力。

也有精彩的片断，比如抗日战争爆发，梅兰芳毅然蓄须明志，坚辞为侵华日军演出，被触怒的日军将领鄙夷道“你不过是个在台上装腔作势的女人”，梅兰芳冷静地一字一顿地说“在台下我可是个男人”。类似精彩片断在梅兰芳较技师父“燕十三”的少年时代俯首皆是，这是编导的巧思，用最具有戏剧张力的方式来讲故事。可是这种方式没有坚持一贯到底，像一些闪亮的星子点缀着黯淡的夜空，星子太过凌乱，毫无章法地蜷缩在夜幕上，无法铺张开来照亮黑暗，增加意趣，反倒衬得夜色更深沉，让人无望。

走出电影院的我真的真的感到很遗憾，导演的谨小慎微，连带编导的无法施展，演员选择的牵强附会，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暮气沉沉的梅兰芳。

陈凯歌的《梅兰芳》最终没能成就一个“不朽的梅兰芳”，反倒印证了许多人的猜想－－廉颇老矣，尚能饭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