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萨缪尔•贝克特年轻的时候有一天走在巴黎的街道上,忽然迎面跑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持刀刺穿了他的肺。贝克特在身体痊愈之后跑去质问凶手动机,可是凶手却挠着头说他也不知道。后来,这个叫贝克特的家伙写出了《等待戈多》。后来的后来,美国德州有一个精明强干的老警察,忽然发现自己身陷一个无法理解的荒诞世界,他的朋友对他抱怨:难以置信,又跑回到犯罪现场(杀了两个人),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你又该怎样防范呢?他深感无力,于是选择了退休。
一直以来,科恩兄弟的电影都让我感到难于把握,在《米勒十字路口》和《冰雪暴》的蛊惑之下,《缺席的人》、《巴顿芬克》、《血迷宫》让我陷入深深的困惑——科恩兄弟电影共同的主题究竟是什么?终于有一天,也许是导演大发慈悲,拍了这么一部电影,让汤米李琼斯这个老头絮絮叨叨对观众说了一大堆点脑门的话,末了还为电影起了个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名字——《老无所依》。于是,在重看之后(我看到豆瓣上有不少人都羞答答地承认自己第一遍没看懂),我终于敢跳出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了。
我觉得,对于科恩兄弟,所谓黑色、犯罪,都不过是隔靴搔痒。若如此,为什么科恩兄弟敢于无视《老无所依》前三分之二酝酿的情绪,冷冷地取消掉moss、墨西哥黑帮以及安东三方决战的高潮戏?当然,我们可以不乏乐趣地从细节中推断出导演省略掉的情节,可是,两百万美元究竟鹿死谁手,导演终究并不关心,也不想告诉我们。我们就像那个老警察一样,只能看见浮在表面的结果。因此不要认为自己是全知者——即使是在一部电影里。在最关键的结尾,导演对待我们和对待警察的态度是一样的。这时也许观众就会明白,我们之前看到的moss和安东之间的对决,不过导演在是交代原因,而老警察的“无所依”,就是导演想说的结果,这个过程的催化剂是“老”——即时间。
我以为,导演花费巨大篇幅刻画moss和安东之间的对决,其实是想带领我们见识一桩又一桩荒诞的产生:被击穿头颅而找不到子弹的尸体,五百美元一件的外套,报纸上的凶杀案,被牛攻击而致残的屠夫——不要忘了,正是moss在沙漠中神奇地发现了遍地尸体以及两百万美元,才引出整个故事,而在结尾,电影的另一个主角安东又毫无征兆地遭遇车祸——整个故事其实是以荒诞始,以荒诞终。moss和安东在开展一场生死较量,残酷却隐秘,旁人所能看到的,仅仅是没有线索的尸体、散落一地的弹壳以及蔓延的鲜血。世界在巨大而沉默地运转着,事件和事件之间自有其前因后果,人可以洞察其部分的规律(就像警察去探望叔父,叔父因为被风吹动的窗帘而预知了警察的到来),自以为可以掌控命运。每一次物质放慢脚步,人就喘息着回过头去,以为自己看清了历史的轨迹,可是世界却总能缓慢而不露声色地向人展示新的奇迹。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总会发现,规律无所依靠,世界难以理喻,于是荒诞产生了。灰土豆说,规律掌握在上帝手里,而王朔说,全知即上帝,物质包含了所有的信息,因此,物质即上帝。荒诞并不神秘,不过是因为人非上帝,洞察不了所有的信息。人如灰尘,无法抗拒行星的惯性。
安东看似强大,不可战胜,到头来却横遭车祸。这一撞,撞掉了观众最后一丝希望:没有人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是和牛的争斗中,人也无法确保获胜。正如安东自己所说,我来到这里,和这枚硬币来到这里的方式是一样的。可moss的妻子还在争辩,认为安东杀掉自己是没有动机的,她不知道安东蔑视规则,利用规则,因为她不曾听见安东说过:假如这规则置你于死地,这规则又有何用?
在一个多元宇宙中,每一个宇宙都代表了一种可能性,每一种可能性都可以理解,可是人只能经历其中一个。随着物质的运转,在时间的压迫之下,原本相同,蕴涵着无限可能的多重宇宙,通过最微小的扰动,分道扬镳,裂变为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结果。我们看到了其中一个,这一个就似乎变得不同寻常,正如有人调侃历史学家:凡是已经发生的史实,历史学家都认为是必然的。可是,人看到了一种可能性,却在多重宇宙的裂变中损失了其他无数种可能性,因此人终究不能逃离荒诞。这正是安东那台词的精彩之处:这枚硬币经过了22年流浪才来到这里…不要将它放进去和其他硬币混在一起,那样它就只是枚普通硬币而已。

老无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en(2007)

又名:2百万夺命奇案(港) / 险路勿近(台) / 人心不古

上映日期:2007-05-19(戛纳电影节) / 2007-11-21(美国)片长:122分钟

主演:汤米·李·琼斯 哈维尔·巴登 乔什·布洛林 伍迪·哈里森  

导演:伊桑·科恩 乔尔·科恩 编剧:Joel Coen/Ethan Coen/Cormac McCarthy

老无所依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