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颁奖季最受关注的两部影片逐渐浮出水面,一个是“直男世界”《奥本海默》,一个是女性主义《可怜的东西》。《可怜的东西》已经获得第80届威尼斯电影节(2023)金狮奖,第81届金球奖(2024)最佳音乐/喜剧片等大奖肯定。
如果没有石头姐的大胆演出,就不会有这部电影如今的面貌,更不会引起如此多的讨论,艾玛·斯通是这部电影的灵魂,马克·鲁弗洛也奉献了精彩的表演,两个人已经捧得多个最佳女演员和最佳男配角的奖杯。
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是欧洲三大奖和奥斯卡的常客,之前的《宠儿》(2018)就与艾玛·斯通合作,这次则让她独挑大梁。电影改编自苏格兰作家阿拉斯代尔·格雷所著同名小说,用惊世骇俗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弗兰肯斯坦式的奇幻故事。
故事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的英国,女子维多利亚(艾玛·斯通 饰)为逃避可怕的婚姻投河自尽,被科学家古德温·巴克斯特(威廉·达福 饰)成功复活后,成为贝拉·巴克斯特。古德温疯狂迷恋人体实验,他把贝拉肚子里孩子的大脑移植到贝拉身上,贝拉便成为一个肢体不协调、心智停留在孩童阶段、没有道德枷锁、充满冒险精神的古怪女子。
古德温童年遭受父亲虐待,使他成为冷酷又狂热的科学家,他的家里充满鸭头狗身、狗头鸭身、猪头鸡身式拼接怪物。他把贝拉作为新的实验品不断观察,并安排自己的学生麦克斯·麦克坎德斯(拉米·尤素夫饰)做好记录。当他发现麦克斯喜欢贝拉时,便安排两人订婚,并找来律师邓肯·韦德伯恩(马克·鲁弗洛 饰)协助签订婚约。贝拉懵懂地接受一切。
贝拉一直被古德温“囚禁”,但她的快速成长令她不再满足于家中日常,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古德温开始极力反对,但看到贝拉意志坚决,而且他也想继续深化自己的实验,许可了贝拉的离开。在风流律师邓肯的引诱和协助下,两个人踏上冒险旅程。
身体和性是贝拉探索世界的重要途径,电影有非常多大尺度情节,即使在现在也是颇为大胆和惊人的,更不用说高度重视社会规则、礼仪规范和道德操守的维多利亚时代。
性,作为觉醒的动力和工具,注定会引起争议。但联系电影时代背景,最保守最道貌岸然的社会需要用最直接最肆无忌惮的方式反抗,身体和性,就是扯掉道德面具的利器。
贝拉一开始就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拥有成人的身体,可以享受身体的乐趣,纯粹专注,不知节制,予取予求,阴晴不定,都是自然的。
当贝拉第一次从自慰中体验生理快感时,发现新大陆的她异常欣喜,并马上和侍女与麦克斯分享,麦克斯尴尬地制止并告诉她文明世界不允许这样。
性爱场面集中在两处。一处是邓肯带她到里斯本旅行,两人在酒店疯狂做爱,贝拉的狂野一度让自诩为房事强者的邓肯都吃不消。发现并重新认识身体,是贝拉真正觉醒的第一步,她要充分体验自己的身体,释放好奇心,享受欲望。
另一处是贝拉和邓肯流落巴黎,身无分文,贝拉决定用身体赚钱。她可能并不懂得“妓女”的真实含义,但她显然很满意这份工作,既可以赚钱,又可以用充足的业余时间继续研究世界。这一段贝拉遇到了不同长相不同职业不同癖好的男人,他们气喘吁吁的身体非常丑陋,但贝拉是轻松愉悦的。肮脏的从来不是性,而是人。
此时的贝拉已经度过了早期的兴奋阶段,更平静地看待性,她丝毫没有羞耻感,并不觉得在出卖自己,双方是各取所需,等价交换。贝拉已经意识到性交易中的不平等,她会认真地问老板为什么每次都是男人在挑选她们,为什么不能让女人做选择,她相信有选择权的人才会快乐。老板则告诉她,男人有时候就是在享受你的不情愿。
贝拉一开始把自慰描述为“让自己获得快乐”,把做爱叫做“狂跳”,她会困惑“为什么人们不一直这样享受呢?”当她听说老妇人玛莎已经二十年没有性生活,会真诚地为她感到遗憾。而当邓肯对她的“不知羞耻”表达愤怒时,她回应道:“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的生产工具。”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争取话语权和价值判断的权利。
所以,贝拉不应该被加上“性瘾”标签,性只是她认识自己探索世界的初期阶段的重要工具之一,她用身体获得的已经逐渐超越单纯的生理快感。电影的结尾已经在暗示,她的将来还有很多可能性。
女性主义和性权利、性解放的关系非常复杂,对立观点也非常激烈,已经超出了一部电影的承载能力。女演员和性的关系值得更多讨论,一直以来,成熟女演员寻求突破似乎都与“裸”和“性”有关,相对来说男演员在这方面的关注和讨论要少得多。这可能依然是男性凝视、女性物化的“主流社会”价值观的反映,但每一个演员的真实努力也更可能是为性祛魅、争夺话语权掌握主动权的渐进方式。男权社会可以定义什么是禁忌,女性就可以打破并自己重新定义。
贝拉与邓肯的关系经历了180度大转弯。邓肯开始只把贝拉作为自己猎艳的对象,明确说不会有任何承诺,但与贝拉相处后却动了真情,疯狂的占有欲让他逐渐走向歇斯底里。他最大的误判就是以为贝拉的单纯让她易于被掌控,但贝拉自始至终都有着极为清醒的独立思考,他跟随邓肯,只是因为邓肯有帮助她走向更大世界的资源和能力,他们是合作关系。
在里斯本,贝拉品尝了蛋挞,喝了酒,跳了舞,听到了歌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天生的探险家”。为了更好的控制贝拉,邓肯把她带到游轮上,却又让贝拉认识了贵妇玛莎(汉娜·许古拉饰)及其旅伴哈利(杰罗德·卡尔迈克饰)。玛莎和哈利引导贝拉阅读和思考,甚至开始探讨哲学。博学的虚无主义者哈利不相信哲学,“通过哲学得到的进步,只不过是人们为了逃避我们都是残忍的野兽这一事实,生来如此,死亦如此。”哈利带贝拉在亚历山大下船,目睹了贫民窟的悲惨场景,让贝拉大为震撼。哈利始终很消极,贝拉则相信自己可以有所作为:“如果我更了解这个世界,我会让它变得更好。”
贝拉偷走邓肯的全部财物,想分给贫民窟的穷人,但却被船员骗走,导致他们流落巴黎。贝拉进入妓院,认识了自称“社会主义者”的托伊内特(苏西·本巴 饰),她们很快成为闺蜜甚至发生亲密关系,托伊内特带她进入社会主义者的圈子。
不久,因为得知古德温病入膏肓,贝拉返回伦敦,并打算与麦克斯完婚,此时贝拉改造前的丈夫阿尔菲将军(克里斯托弗·阿波特 饰)打断了婚礼,贝拉同意跟他回家。
贝拉身边的五名主要男性角色,除了虚无主义者哈利对她只有赞美,科学家古德温、学生麦克斯、律师邓肯、“前夫”阿尔菲都对她只有占有欲。
古德温丧失性功能,他没有非分之想,但他只把贝拉当成实验对象,当贝拉离开后,他又制造了另一名实验品继续研究,贝拉在最后也道破了了他一直在欺骗和囚禁她,已经剥离了如父亲般的抚养者的面具。麦克斯对贝拉最为宽容,他秉持当时的保守价值观,但理解甚至支持贝拉的所有行为,他愿意一直陪伴贝拉,他身上带着年轻一代的希望,认为“人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但也许只是年轻的恋爱脑,一旦他拥有了邓肯一样的能力并占有了贝拉,态度会不会巨变很难讲。邓肯的转变最为戏剧性也最为滑稽,高高在上的引领者变成摇尾乞怜的失意者,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他也在试图改造贝拉,让她收敛粗俗言行成为文明人,贝拉一度因此有了负罪感,但很快欲望又战胜了枷锁,贝拉还是那个贝拉。阿尔菲则是一个彻底的暴力罪犯,他认为“男生一生的事业是性冲动,女人一生的事业是孩子”,他之前逼死了维多利亚,又想再度霸占贝拉,但他不知道此时的贝拉已经不再是柔弱的维多利亚。
逃离“玩偶之家”,贝拉从暗黑芭比成长为自由战士。
电影的美术非常风格化,超现实主义布景,刻意的CG特效,夸张绚丽的色彩,繁美的服装,加上鱼眼镜头制造出的古怪和疏离感,让贝拉的旅行像一次成人版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可怜的东西”指的是谁?是被改造成“怪物”的贝拉,是外强中干的男人们,还是面对赤子之心时丑态百出的文明社会?
艾玛·斯通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谈论贝拉:
尽管贝拉的生活中显然经历了创伤,但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复存在。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角色,因为她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到羞耻。她是崭新的!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塑造过一个没有前史的角色、一个没有在一生中被社会强加任何东西的角色。成为她是一次非常自由的经历。
——深焦DeepFocus:《艾玛·斯通和欧格斯·兰斯莫斯在《可怜的东西》中创造了一名没有羞耻的女性》
用自己定义自己,就是自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