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可以称为《弗兰肯斯坦2》吧。玛丽·雪莱笔下的怪物被弗兰肯斯坦制造出来，却惨遭“父亲”丢弃，因为自己的丑陋与不知所是的属性从此历经各种人世创痛，被人类社会彻底边缘化，是真正的poor thing。

《poor thing》里的父亲像是进化版的、经过良好社会化的人形怪物，他也很丑，被人害怕，就沉浸在自己的科学世界里，独自生活。电影里他有句台词说他摒弃所有情感元素，只想专注于实验，我觉得他这句话其实是在说他其实很孤独，实验只是他自我防御的手段。他给自己创造出来贝拉这个poor thing，其实一开始他是用非常独断、父权的方式在养育这个“初生的孩子”，这个不许，那个不让，把她彻底束缚在家里。他看她和他看其他创造出来的鸡—猪、鸭—狗没什么区别。但是贝拉如此特别，她在生长发育过程中确实成功长成了“人”，毫无戒备地爱着他，接纳他，带给他人世的温暖（养过狗狗猫猫的人应该都很能理解这种治愈性），两个poor thing其实是相互给予重生了（有点像前几年的奥斯卡电影《水形物语》），他们都不被外人所理解，他们才是同类。他才渐渐把自己从施予律令的“神”的位置挪到给予关怀和支持的“父亲”的位置上——也因此，他后面松口让贝拉跟着邓肯离家出走（给予她解放），并承认贝拉有自主意识。

这个时候的贝拉没有见过世界，大脑又还没发育完全，她有的是儿童的智力和成女的身体，这对于很多男的来说简直是完美的X客体。所谓“纯·欲”，不就是这种不谙世事的纯，和可弄姿风情的欲？邓肯就是这种男的代表，他自信自己的金钱与智力可以把贝拉完全玩弄于鼓掌之间，完美地满足他那点可怜的男人的欲望。贝拉在床上反问他“这是男人的缺陷吗”那段实在太精彩了，堪比阉割。当然后面一系列操作都是贝拉在“阉割”他的男性气质，把男人看穿以后，他们确实也只有这么一些炫耀自身、占有女人的伎俩。真实的他们自私、虚荣、懦弱、一无所有。他们会带给女人自由与爱的虚假承诺，不攻自破。贝拉展现的成长路线说明：游历、阅读、体验、思考，才是女性自我觉醒、赢得自由的唯一途径。

被许多人诟病的大尺度场面与贝拉做🐔的段落，在我看来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没有这些段落，贝拉的变化与成长就会显得悬浮与过于中产阶级化。现实世界里我自然是反对女性做X工作者谋生的，这就是金钱与X的双重剥削，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在电影里的语境下，我认为贝拉展现出与铃木凉美一样的高度主体性。这是她冒险中最浓墨重彩的一部分。首先，客观条件是邓肯的虚弱与背叛（把她仅有的钱分文不剩地夺走）让她孤立无援，主观条件是此刻的她还没有习得社会既存的X道德。她也不是像任何“沦落”于此境地的人一样默默承受一切，她在质问“为什么我们不能也进行选择（男顾客）”的时候就在改变这个生态的规矩。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入局瞎闹一通，然后嘲笑一下局内人：你们这些陈规陋距都是什么鬼？荡妇羞辱，who cares？实际造成的客观结果是：她不再属于某个具体的男人，不再是一个被男人藏匿、携带的小东西。她确实在x解放中拿回自己的身体所有权，与自己本能的动物性协调重构，并积极进行自我探索（性向、自我记忆）与更高级的社会化——用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她可以是最肮脏的🐔，也可以是最纯洁的女学生，这和谁需要无关，由她自己决定和定义。

（有人喷男顾客都好丑就是假女权了，我想了下这剧里唯一长得顺眼一点的男的只有贝拉的前夫哥了，可是这个帅男坏成那样，还不如这几个丑得千奇百怪的男顾客，床戏恶心是应该的，导演不是想迎合谁的x欲望啊，他就是想展现男性欲望是多么粗俗不堪——又是多么的可怜可悲。导演真是会让女观众对男人祛魅——因为这些本来想征服女人的男人一出现都是满满的讽刺啊喂。）

唯一没有讽刺的男角色，应该只有Max了吧。没有有毒的男性气质，纯纯地爱着贝拉，他对贝拉说“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唯一嫉妒的是你和他们共处的那么多时间”，满脸的小委屈，仿佛一只要抱抱贴贴却一直没有得到满足的小狗狗。那段求婚告白别说打动了贝拉，也打动了我——谁不希望有一只忠诚贴心的小奶狗呢？

到此，贝拉的成长终于到了最重要的一环——知道自己的身世、与“父亲”和解，并寻找自己“前世”的记忆，从而理解自己为什么如此存在。“我是自己的女儿，也是自己的母亲”，这一点是小红书的普遍观念了，现在大家都流行重新养育一遍自己。作为一种流行说法，这句话真是太温柔了，洋溢着自我和解的喜悦气息。但是如果作为一个真实发生在主体身上的生物性事件，确实令人胆颤，但是贝拉由此进而发现造成这一切荒诞离奇的根本缘由，才是更为恐怖的存在——一个蓝胡子式的前夫哥，把枪随时挂在身上，用暴力统治家里的一切，是个一言不合就威胁别人的疯子。但是，怕死就只能一直当奴隶。贝拉的前世维多利亚选择的是消极自由：用自杀结束被奴役的现实。但贝拉此刻证明，面对疯子，唯一解脱之道就是要比他更疯！正面刚起来，他也不过就是纸老虎！我实在太喜欢结局了，哈，把前夫哥变成一只人—羊，绝美的报复。贝拉赢得漂亮，她开始成为那个创造的“神”。她是主动的，强大的，富有创造性和幽默感的！

《弗兰肯斯坦》里的人形怪物因为心灵受伤而用暴力报复人类社会，一直疯狂地寻找自己的“父亲”以渴求“父爱”的施舍。但此刻，贝拉和Max在花园里优哉游哉喝着下午茶，人—羊吃着草，女仆与贝拉2号（我忘记那个女孩的名字了）愉快地玩着球（此刻贝拉2号正在缓慢而健康地成长，获得了显著的智力进步），阳光洒下来，一片祥和宁静。她取代“父亲”成为这个大家庭里的家长，重新建立起温柔与爱的秩序，她实现了自己一开始启程时的信念：让世界变得更好。她是爱与创造的主体，是爱与生命力的施予者，如果这都不女权，那什么还女权？不过，我在此一点也不想参与真伪女权的辩论。我们应该都像Harry告诫贝拉的那样生活：不要相信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你就做你自己，让本真包裹你，仅此就好。

Ps.以上台词部分都是凭记忆意译的，具体以原片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