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说起来,我已有几年不曾有过有话要说的感受了,所以近一两年来都没有新的非专业影评诞生。但今日观此片后,看着满屏关于男导演意淫、性爱情色、女权主义的解读视角,让我又找回了那么一点儿有话要说的想法。是以今日笔者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凭借着自己这一瓶未满半瓶摇的浅见拙识来浅谈一二。
笔者秉承往日行文习惯,故影片内容此处不表,有兴趣的仁兄还请自行观影。
与以往不同,笔者此次一改往日通过单一人物角色进行切入的角度,而是请本片女主角贝拉充当导游,带领大家观赏这属人的璀璨星河。其原因在于,本片剧作中所涵盖和跨越的广阔领域和众多学科皆圆融在了整部影片的剧作和影像表达之中。
首先,本片女主角贝拉是解刨学教授兼外科医生古德温(God)的一个实验项目,所以贝拉亦是古德温的一个作品。古德温让自己的学生马克思·麦克坎多斯来到自己的大宅,帮忙记录贝拉每天的行为和举动。表面上贝拉是充分自由的,她可以任意行走于古德温大宅的每一个角落,她可以任性,可以上房揭瓦,可以摔盆打碗。然而她却要听从古德温的话,不可以切割活人,不可以走出大宅。
由此,引出本片的第一个议题:基督教神学。
古德温创造了贝拉,赋予她鲜活的生命。古德温的大宅则是贝拉的伊甸园。贝拉占用已故母亲的美丽身体,然而其大脑却是一个婴孩儿,是以她无知无识、无惧无畏,亦无有人类社会的一切约束、礼教、羞耻的概念,正如伊甸园中的夏娃。然而在贝拉坦诚率真、无所畏惧的背后,亦同时存在着如同原始人般的野蛮、暴力、嗜血、冷漠和疯狂。一次偶然,贝拉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秘密,即性爱所带来的生理上的极致快感。其取苹果自慰,且沉迷成瘾,无法自拔。此即夏娃偷食禁果。其后,在影片的另一条支线上,即已与贝拉确定了婚约的马克思·麦克坎多斯,面对自己美丽且极具主动性的未婚妻贝拉,面对自己爱情的萌动和炽烈的情欲,却依旧坚持拒绝婚前性行为,此处是对基督教教规的坚守。据此,再次点题。
其后,贝拉开始了她的欧洲之旅,亦开启了她对未知世界的探索。
贝拉的第一站是葡萄牙的里斯本,除了与邓恩·韦德伯恩的性爱体验之外,贝拉亦在此处品尝到了不同于以往的美食、美酒,听到了阳台上的歌声,并亲自下场跳了一支热舞。此处影片发展出两了条线,分别牵出了两个议题。
先说邓恩·韦德伯恩将贝拉骗入箱中,未经贝拉同意便将其带上游轮。
影片以此为序幕,引出本片的第二个议题:何为爱,以及爱的表达方式。这里所探讨的不仅仅是狭义上的男女之爱,而是包含了各种类型的广义上的人类之爱。
此时的邓恩·韦德伯恩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贝拉,却苦于无法控制她,令她真正的属于自己。并且贝拉生来自由、无畏、勇于探索、喜欢冒险的品格则预示着他永远无法将贝拉控制在自己的身边。因此他开始逐渐失去自信和安全感,他开始多疑且不分对象的嫉妒,最后他开始以赌博来放纵、宣泄,并试图转移自身的注意力。其后他开始仇恨、报复,找来维托里亚的丈夫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意图破坏贝拉的婚礼。综上所述,邓恩·韦德伯恩选择了用占有欲来表达自己的满腔爱意。
与之相对的则是马克思·麦克坎多斯。这位贝拉的未婚夫在起初的妒火燃烧之后,走向了与邓恩·韦德伯恩完全相反的道路。他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所以他选择用主的教义来表达自己对贝拉的爱。《圣经》新约中,哥林多前书13:4-7节的经文中对爱做了如下的定义:“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据此,马克思·麦克坎多斯在对贝拉的爱中,选择了尊重、理解和包容作为其对爱的表达方式。
在这中间还有一位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其作为贝拉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维托里亚的丈夫,也卷入了这场爱的混战。他选择的方式则更为极端,他采用的是以压迫、威吓与胁迫的方式来表达和呈现自己对于妻子的爱与占有。
至于古德温对贝拉的爱,如他自己所说,更多的是父母之爱,站在神学角度便是天父之爱。起初他想将贝拉永远的留在身边,禁止她在没有经过自己允许或自己亲自陪同的情况下走出大宅。即使在婚后,在其丈夫的陪同下也禁止她入城。但在贝拉的坦诚与坚持下,古德温却在煎熬中选择放手。这一刻放手的潇洒与和平大概是很多人按照剧情推进所不能理解的,那么读到此处的仁兄,如果有子女的,请想一下自家一心想要考出去看看外面世界之大的熊孩子;没有子女的,则请回想一下曾经那个一心想要飞得更高的自己和你们满怀忧虑的父母。这样就容易理解古德温放手放得其实从来都不轻松,也不潇洒,这里面包充满着多少心酸和无奈、担忧与期盼,他将所有复杂的情感都融合进了贝拉走后他整夜买醉的酒瓶子里。古德温宁愿选择做出一个替代品,也没有强行囚禁贝拉,正是因为他明白子女始终有自己的路要走。父母有权赋予子女生命,却无权代替子女选择其想要过的人生。所以,古德温选择了现如今绝大多数会做父母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方式来表达他对贝拉的爱,放她自由以及盼她平安。
贝拉在妓院中结识的黑人女子托妮特,则是在另一个角度上诠释了爱。托妮特与贝拉是在一同在妓院中讨生活的朋友,也是在某些思想和认知上志同道合的同伴,所以在巴黎她们总是结伴出现。托妮特与贝拉之间更像是知音之爱,因为托妮特从始至终选择以认同、支持、陪伴、毫无保留的方式来表达着自己对于贝拉的爱。
最后还有一种爱,就是贝拉在拉力山大看到饿殍遍地后所产生的众生之爱。神爱世人,然而却总显得那般遥远,那般无力。面对这样广博之爱的强烈冲击,贝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了情感上的破防。从此以后,基于这样的冲击和触动,改变了贝拉的哲思和选择。至于哲学部分,我们暂且留到后面再论。
且说回上文中的主线故事。到了船上,贝拉结识了玛莎和哈利·阿斯特利,并开始读书。至此,影片再次分出两个议题。
综合贝拉在里斯本之旅中,关于美食、音乐、舞蹈等经验,加之其在轮船上展开的阅读经验,贝拉此时收获并感受到了一种比生理上的性爱快感更胜一筹的极致快感:由美感经验所形成的快感。
据此,牵出了本片的第三个议题:美学。
贝拉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体验,一路积累。至此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美感经验,也体验到了各类美感经验形态。因为她的至真至纯,因为她的无拘无束,更因为她从不曾受过人类社会的束缚和侵染,所以能够规避掉直觉活动的上层建筑,即认知判断活动、道德实践活动、生产(经济)实践活动。这样的优势使她能够直触直觉(审美)活动的核心——“澄明的显身敞开”。所以她的成长是不同寻常的,她不是人为教育的被动结果,而是通过完全的自身敞开,与世界和文明的内核间直接且无障碍的相互呈现所得。她的成长是其自发的、主动的,又是与世界和文明同步“呈现”的。她的成长是其自身美感经验积累、总结和升华的结果。
当然,美学议题的表达和呈现并不仅仅是在贝拉的身上。纵观整个影片风格都呈现着鲜明的美感经验形态——荒诞的美感经验形态。从神学的角度上看,偷食了禁果的贝拉并没有像夏娃一样被逐出伊甸园,反而是通过自己的坚持与抗争获得了探索世界的自由,此即象征着基督教主体神话的破产。此外,古德温和马克思·麦克坎多斯带贝拉出门游玩时,他们曾乘坐过一辆怪异的蒸汽“马”车。古德温在进行换脑手术时,则需要依靠电流的辅助。那么蒸汽、电力和颅脑手术都是现代科技的符号形式。至此,引出荒诞作为一种独立的美感经验形态形成的另一个原因,即西方现代社会的发展。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主体神话随之破产,紧随其后的并不是人类哲学体系的升华、进步和承接,而是哲思体系的断裂。随之出现的是技术对人的统治,人的生活开始缺乏明确的意义召唤。由此,而形成了一种现实存在意义上的荒诞和虚无。另外,古德温被缝合的脸、课堂解刨台上凌乱摆放的动物内脏、古德温花园里各种被缝合的动物、包括贝拉在内的三个人的身体与大脑随意的结合。这些元素都肆意呈现着荒诞的美感经验中的破碎感、虚无感、恐慌感,同时又彰显出其解放感、游戏感和欢快感。
承接上文主线故事。贝拉通过阅读引出了两个议题,一个是美学,另一个则本片的是第四个议题:哲学。
基于上述本片对荒诞的美感经验形态的呈现。创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并没有忘记通过贝拉、玛莎同哈利·阿斯特利之间进行的哲学讨论抛出哲学议题并辩证自己的哲学思考。贝拉和玛莎站在人类辉煌哲学史的一方,坚信哲学对人类发展的正向引导作用。而哈利·阿斯特利则站在荒诞的美感经验形态的哲学基础一方,即由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雅思贝尔斯,法国哲学家和作家萨特、加缪、马尔罗等发展出的存在哲学。一如哈利·阿斯特利的哲思角度,认为人类哲学毫无意义,读哲学就是浪费时间。这正是对存在主义的哲学的主题呈现,因其认为人和世界的存在都是荒诞的,人和世界都不过是毫无目的被抛掷出来的,是以世界不存在任何的绝对精神、理念或上帝,亦不存在人的先验性本质和人性。既如此,哲学三问便失去了根基和意义,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站在存在哲学的角度,这三个问题的答案连小孩子都知道,无非就是我即虚无,从虚无中来,终归于虚无。既然人和世界在本质上都是虚无的,那么由如此虚无的人类通过对如此虚无的世界的虚无思考,所发展出来的哲学理论自然就是一堆废话。然而玛莎和贝拉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本片创作者也不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他选择了以荒诞的美感经验形态作为影片呈现的基调,但显然他更倾向于站在贝拉和玛莎的这方阵营里。
在辉煌哲学史这一方的阵营里,玛莎和贝拉又代表了两类不同的人。玛莎代表的是相信哲学积极性的老一辈资产阶级清谈家,而贝拉代表的则是要以哲学为基础,去改变世界和人类生存现状的实践者。尤其是在贝拉受到了亚历山大饿殍遍地的强烈冲击之后。所以贝拉到了巴黎后,凭借着在船上所积累的哲学基础,选择在巴黎的一家妓院里展开她的社会实践、辩证思考和哲学思辨。
此刻,我们暂时将主线故事拉回到船上。在贝拉同哈利·阿斯特利道别时,引出了本片的第五个议题:心理学。
影片通过哈利·阿斯特利虚无且无望的三观,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受伤男孩儿的部分心理防御机制,它们分别是:否认、置换、投射和合理化。哈利·阿斯特利坚决否认玛莎与贝拉的哲学观点,坚持认为哲学无用,即便历史曾无数次为哲学正名,他也视若无睹,此为否认;哈利·阿斯特利作为一个黑人男孩儿自小大抵是经历过一些什么,所以当贝拉明确指出时,他无奈承认,因此可以推测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必定曾留下过某些创伤和不适感,而他却选择撕裂于他而言不构成任何威胁的贝拉的童话认知,如他所言仅仅是因为他见不得别人傻傻的美丽快乐,此为置换;哈利·阿斯特利将一切创伤的根源蛮不讲理的归因于哲学、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等一切人文与社会学科的无用,此为投射;他在全盘否认了人类的哲学价值之后,确认现实主义才是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解决之道,然而却忽略了现实主义也在哲学之中的自相矛盾,此为合理化。
影片中马克思·麦克坎多斯曾询问古德温对贝拉的感情。这里则牵出了另一个心理学方向上的理论,即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发展阶段中所涵盖的阉割焦虑。只不过在这里心理学理论上的阉割焦虑转化成了现实行动。至于这一性心理发展阶段的相关理论内容在贝拉身上的呈现,则毋庸赘述。
其后,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的粉末登场则为本片引出了第六个议题:伦理学。
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是维托里亚的丈夫,也就是贝拉这具身体的丈夫。古德温用维托里亚尚未冷却的遗体赋予她腹中婴儿以新生。母亲的身体,腹中婴儿的大脑,当这样的组合生命面对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时究竟应该是妻子,还是女儿?这个问题很值得在伦理学层面上进行探讨。说来惭愧,此学科目前为笔者尚未系统涉猎过的学科,所以无法给出什么有价值的个人见解。有兴趣的仁兄可自行查阅相关资料,也欢迎修习过相关学科的仁兄前往评论区对笔者进行相关科普,能列个书单的话那是最好,笔者在此先行谢过!
最后,在观赏过漫天繁星之后,上述在夜幕中相继闪耀着的明星,终于在最后汇聚成河,便是笔者开篇中所提到过的那条属人的璀璨星河。
统观全片,伴随着贝拉的一路成长,某个学科的兴趣爱好者、从业者、研究者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被隐藏在整个剧作和贝拉的成长之中,秘而不宣,却难掩其光华。没错,贝拉是一个符号,她成长的心路历程不仅仅属于这个人物角色,她的成长历程是整部西方的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缩影。
这便是影片隐藏的七个议题:西方史学。
影片最初,贝拉是一个拥有成年女性身体的婴儿,她一面亲近古德温(God),一面又畏惧。所以她一面依赖,一面服从。这就像原始时期的人类,已经通过进化得到了人的身体,却未曾启智,灵智只停留在采集食物、寻找合适器物作为工具或通过简单的打磨来加工器物,以作为工具的阶段。所以在人类的原始文明中最先分化出的特殊身份便是巫师和祭祀。人们依赖神灵,祈望神灵能够通过使用自己未知的、超自然的能力来保佑自己找到新的食物采集来源,并帮助外出狩猎的人们带回猎物。另一方面,人们又惧怕神灵,所以人们向神灵献祭,凡有神谕则无所不从。
同时,最初的贝拉身上也存在着原始人类的某些特质,比如时不时就会彰显出来的野蛮、暴力、嗜血、冷漠和疯狂。
后来,古德温给贝拉讲睡前故事。故事讲完后,贝拉开始质疑古德温的身份,并向其询问自己的来处。由此可以看出贝拉已经开始了思考,其对应的便是西方古代中先哲时代的到来。她对古德温身份的质疑,对应的是苏格拉底引入新神,挑战古代宗教的信仰底线,也预示着人类哲学的发展终将与原始宗教分道扬镳。历史告诉我们,这条分水岭是苏格拉底之死;贝拉则告诉我们,这条分水岭是她要出去看世界。至于贝拉提出己身来自何处的问题,则正是苏格拉底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以此时提问的贝拉正是苏格拉底的化身。
古德温试图以婚姻束缚贝拉,所对应的便是婚姻契约的由来与作用,也是女性彻底沦为第二性的历史原因之一。农业革命之后,人类生产方式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正式由采集时代进入到了农耕时代。在采集农业中,女性所从事的野果采集具有一定的来源稳定特性,而男性所从事的狩猎活动仅仅能够作为食物来源的辅助,因为狩猎不一定每一次都会成功,并且偶尔还会有人受伤,甚至死亡。所以原始社会中男女具有平等的社会地位,甚至是女性地位高于男性的母系社会。但农业革命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农耕劳作需要更大的身体力量,女性受身体力量的先天限制,最终归于家庭劳作。由此,男性则成为了人类社会的主要生产力。随着人类对农耕技术的摸索和掌握,社会开始出现了剩余价值,那么这些剩余价值就需要有人来继承,创造剩余价值的男人们就要保证自己继承人的血统,于是婚姻契约便应运而生。
其后,定了婚的贝拉坚持要跟随邓恩·韦德伯恩来一场婚前的欧洲之旅,她选择对古德温坦诚相告,正面交锋。这便是人类哲学与自然科学同传统宗教的正面交锋,并从此彻底分道扬镳。所以这是贝拉的胜利,也是人类自由意志与宗教束缚之间自由之战的胜利。
里斯本之旅是撕裂欧洲的激荡岁月、人文主义和文艺复兴的缩影。此时的贝拉横冲直撞,如同野蛮粗犷的维京人和突厥人,对欧洲传统社会中的上流社会人士进行着正面冲击。同时,初尝自由的贝拉不知节制,无论对是性爱、食物、酒水都进行着无节制的索取。这是欧洲人文主义在达尔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选择理论上,发展起来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理论,此理论最终成为了后来西方殖民经济和法西斯侵略的哲学理论基础。此时试图控制贝拉的邓恩·韦德伯恩则是传统欧洲和早已今时不复往日了的基都教会的代表符号。贝拉的舞蹈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肆意彰显着生命活力。邓恩·韦德伯恩的加入也不过是旧日辉煌的苟延残喘,为妥协强撑的旧日贵族们添上了一分东施效颦的喜感。
甲板上,贝拉由其自己抛出的第一个疑问开始了她漫长的抗争过程。她喜欢读爱默生的书,但为什么爱默生只在书中告诉男人们该如何改善自己,而没有提到过女人?此前评论中,备受大家关注的女权运动即由此揭开序幕。不过还请各位仁兄多些耐心,女权运动的历史过程极其艰难,要从对应贝拉疑问的欧洲启蒙运动萌芽,具化到法国大革命攻陷巴士底狱,其抗争过程则要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后的若干年。贝拉也用她其后的遭遇告诉了我们这份女性历史上伟大事业的艰辛。
贝拉和玛莎都坚信哲学能够改变世界,贝拉则励志成为踊跃的实践者。哈利·阿斯特利带贝拉到亚历山大看饿殍遍野的人间惨状,意图撕裂贝拉改变世界的哲学梦。此处对应的并不是单一的历史事件。其一,工业革命后,西方社会的贫富差距不断拉大,社会底层人民不断受到资产阶级的压榨和剥削,生活困苦,如坠地狱;其二,哈利·阿斯特利是黑人,由此引入种族视角,欧洲、美洲等资本主义强国通过买卖非洲黑奴以谋取暴利,且不说被成功贩卖的黑奴过着何等样非人的生活,就说在船运的过程中,由于船舱狭小,所以条件恶劣,无论是通风条件、生存空间、卫生条件、舱底安全性都毫无保障,一船黑奴到港时全军覆没的景象亦属常见;其三,二战后,人类主导地位宣告破产,传统主体神话亦宣告破产,曾经高居于苍穹之上的各类神明的至高地位则被悬于人们头顶上方的核武器所取代,导致曾以神学、世界和人类主导地位为主体的各类哲学基础纷纷宣告破产,现实主义、存在主义取而代之,在哲学史和人类发展史上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思想支撑的断裂式激荡。这便是贝拉用她的经历要告诉我们的。
到达巴黎后,身无分文的贝拉和邓恩·韦德伯恩流落街头。贝拉在其自主选择下沦落风尘。自此贝拉与邓恩·韦德伯恩分道扬镳。
为什么偏偏是巴黎?为什么非要做妓女?这大概是绝大多数国内观影者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但贝拉早就问过,为什么爱默生的书中只告诉男人们如何完善自己?所以贝拉要在这里找到这个答案,卸下这副枷锁。为什么偏偏是巴黎?因为法国大革命在这里,攻陷巴士底狱在这里,巴黎公社还是在这里。因为这里是资产阶级女权运动的起点,这里也是无产阶级妇女运动的起点。更因为法国女性主义是世界妇女运动的第一声。为什么偏偏做妓女?因为女权运动里包含性解放运动。可能有的仁兄会提出反对意见,自由恋爱不能表现吗?非要做妓女吗?笔者在经过了认真的职业身份对比和思考之后得出,还就是这样的职业能够呈现的更为全面。因为哲学上对于性解放的观点众说纷纭。“例如马尔库塞就认为:社会所需要的一夫一妻制家庭,乃是一种不必要的多余的压抑;为了彻底解放人,就必须实现‘性解放’,无限满足人的性本能;人的‘解放’的标志就在于他的性欲的完全的和无限的满足。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鼓励人们为了取得人们内在价值的实现而不断满足低层次的需要,人类的性欲和性行为作为最基本、最强烈的需求,自然应当首先予以满足。”(本段双引号之内的内容来自微博账号为:素馨花事的网友微博文章节选)贝拉是哲学实践者,所以她用她在实际经历中最终的麻木、倦怠和同理心减弱告诉我们,马尔库塞的理论是错的。在哲学辩证中往往不容易辩出谁更胜一筹,但若是证不出谁是错的那就很危险了,回想一下上面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
在妓院里,贝拉一边抗争,一边贝拉结识了黑人女子托妮特。托妮特支持贝拉的观点和实践,亦相信贝拉能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在这里托妮特是无产阶级女性的代表,也是全球黑人解放运动的符号。至此,资产阶级女性贝拉和无产阶级女性托妮特便有了共同的奋斗目标和理想。
贝拉这个妓女做得很是与众不同,因为她从来不是以出卖肉体和色相来换取金钱为目的的,她的目标很明确,她要了解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让世界和人类变得更好。众所周知,社会群像通常会聚集在两个地方,一是酒馆,一是妓院。贝拉和哲学家们要的真理,但真理不在口水仗里,在实践里。所以贝拉选择了妓院作为她以实践验证真理的道场和研究室。在实践中,贝拉提出质疑,抛出两性上的严重不对等,用父亲的话宣告这个世界应当用新事物来代替旧事物。此时的贝拉意志坚定、独立自主,却依旧牢记父亲的话。将其对应到时代上,基督教欧洲此时虽已不复往日辉煌,但其依旧作为传统宗教信仰保留在人们心中,其中的某些精神和主的全能仍然在人们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将其对应到哲学上,便是笛卡尔的呈现,笛卡尔主张“我思故我在”,然支撑其哲学理论的核心却是绝对精神,即全能的神。
完成抗争和成长蜕变之后的贝拉回到古德大宅,一切看似归于原点。从中国道学上讲,当初的贝拉是一个零,如今的贝拉则是一个太极图,虽然都是圆的,但这中间隔着一个太极圆转;站在欧洲神学角度上说,曾经的天父是世界的本源,是一切的终极意义,如今的天父则变成了一个信仰的寄托;站在西方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角度上说,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但就像黄仁宇的大历史观一样,人类的大历史就像一个具有离心力的螺旋圈,在进行着无限次的外推式循环,但历史就算再相似,也终究不会再归于原位了。
面对完成了一系列探索和抗争后归来的贝拉,马克思·麦克坎多斯则学会了以尊重、包容和理解来看待贝拉的过往。相对应的,女权运动在二战结束的若干年后,终于在世界的绝大部分地区内宣告成功。女性在经历了长达2个多世纪的漫长抗争后,终于拥有了公民选票和参政的权利。
似乎是天上掉下来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的闪亮登场,则是人类发展始中另一个历史符号的代表。他犹如皇宫般顶配的大宅和把微缩版凡尔赛镜厅搬回家的美术布景,加上他挂满了半边身体的勋章,无不浮夸的呈现着他的荣耀,他是法国路易十四时代开启的荣誉之战的代表。路易十四时代的战争令笔者记忆犹新,因为其目的很单纯,仅仅荣誉而战,为了赢而赢。后来就打成了欧陆霸主,进入了全盛时期。但也因此国民承受着繁重的战争赋税,百姓可谓民不聊生,但都畏惧于国王的荣耀和淫威而敢怒不敢言,像极了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家生活在枪口下的佣人们。
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要对贝拉做的手术在历史上有个颇具神学气质的名字——女性割礼。当然根据人类发展史上男女地位的严重不平等来看,这跟《圣经》中的男性割礼完全没什么对等地位。女性割礼始于古埃及法老时代,虽然顶着一个神学的名字,但其实就是一个用来欺压和束缚女性的臭名昭著的陋习,其中心思想是通过切除女性部分性器官,剥夺女性的性快感,以降低女性成年后的性渴求,达到对其丈夫忠贞的目的,彻底沦为其丈夫用于发泄情欲和生育的私有工具。
据此,在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对佣人所采取的生命威胁手段和对贝拉所采取的残暴压迫方式中,在其所代表的历史符号的全部意义条目下,恐怕还要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军国主义与法西斯主义。
贝拉的成长和历史的车轮一样不能倒退,无论他征服过多少土地,打赢过多少战役,拥有过多少荣耀,妄图挡在历史的车轮和人类发展长河的面前都必将被碾碎、被淹没。所以这位荣耀如路易十四,极度缺乏安全感、时刻提防身边人如路易十六的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最终还是在贝拉的反抗中倒下了。那一枪不偏不倚打在了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的脚上,正如法国大革命对摇摇欲坠的波旁王朝的沉重一击。此后不久,路易十六被推上了曾被他自己亲自设计改良了的断头台。据记载,这位国王在死前三天心态出奇的好,行刑前一天胃口更是好得令人惊叹。在影片中作为代表的阿尔弗雷德·布莱辛顿将军当然也没有令大家失望,只不过顺序换了换,是先被贝拉换成了羊的大脑,然后趴在草地上大快朵颐。
至于古德温,贝拉没有对他进行换颅手术,以延续他的生命。而是选择在他身边,陪伴他面对死亡。这是贝拉对古德温生命的最大尊重与最高礼遇。站在西方神学角度,父不可被复制,任何人手所造的都不可作为偶像,换颅手术自然不行。
影片最后,众人齐聚花园享受悠闲午后,此处众人脸上都没有往日的沉重,尽显轻松。此处没有等级,世界终会被改变,贝拉也从未松懈。贝拉会继续成长,人类文明发展史也是。
参考书目:
《圣经》
《美学概论》 牛宏宝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6年版
《万千心理:变态心理学(第七版)整合之道》 (美)戴维·H·巴洛/V·马克·杜兰德 著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2017年版
《企鹅欧洲史》系列
《全球通史:从史前到21世纪》 (美)L·S·斯塔夫里阿诺斯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