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将观众扔进奇观化的场景,是为了去除观众大脑内被父权制训练出来的思维定势,就像是白内障患者被摘掉病灶一样。电影特殊的色彩、服装、运镜和背景等等,全是为了这一点。抛开脑子里的规矩去看贝拉,我看到的是一个孩童的成长。

养过孩子的都知道,孩子最初就是这样的,想要的就要得到,不给就吼叫。孩子最初的好奇直接指向感官,食物在口中的味道,盘子扔到地上碎掉的声音,贝拉的特殊之处在于她有一个成熟女性的身体,所以还有触摸自己获得的快感。

孩子稍大一点,天然想要探索世界,想要冒险。在里斯本,贝拉在同一天看到甜蜜和暴力,她体会欲望实现的快乐和纵欲过度的不适。世界向她稍微露出了一点獠牙,但她的聪明让她有惊无险。孩子再长大一点,她不再那么关注欲望,开始不停读书,研究哲学,想要知道社会运行的真相。她天然的同理心让她为不幸的人的哭泣,让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使命。这是在船上和在亚历山大的部分。

最后在巴黎。有评论说为什么女人探索自己的世界,只能通过性。我想说性很重要,性往往也是弄懂一个人的最快方式。在巴黎,贝拉想弄明白“人”是怎么回事。

当贝拉最终回到伦敦时,贝拉看起来截然不同了。她已经是一个从心灵到身体都成熟了的人。

性,并非贝拉探索自己和世界的唯一方式,但即使通过性探索,又有什么问题呢?贝拉的每一场床戏,Emma Stone都处理的不同。我能看到有时候贝拉在纯粹地享受,有时候她在体会,在思考,有时候她在和对方给予彼此温情。奇异的,没有一场性事让我觉得色情。因为镜头语言没有将贝拉的身体色情化,即使她是裸露的。在每一场性事中,贝拉都是完全的主体。

好几次我由衷地为贝拉担心。我担心这样一个活泼泼的,充满好奇心和生命力,从未被真正折损过的,完完全全的“人”,会被这个残酷和黑暗的世界真正地伤害。幸运的是贝拉没有。

电影里没有男人打她,没有男人强奸她,“父亲”短暂地禁锢她,但很快放她自由。(顺便说一下,这已经超过了80%的父亲。)

每一次我为贝拉由衷地担忧和恐惧的时候,我问自己我和贝拉的不同是什么?为什么贝拉不害怕而我害怕?原因是我是被父权制多年规训的女人,而贝拉不是。对男性暴力的恐惧刻在我的本能里,而贝拉不会。只有将一个婴儿的大脑置于成熟女性的身体,并且让她有快速学习的天赋,只有这样的设定,才能让我们看到一个从未被父权之规训过的女人,她会如何探索这个世界。

贝拉的父亲放他走时,别人问他为什么不阻止她,他说:“she is being of free will.” 让我们每个女性都不要忘记we are all being of free will,这是生而为人最闪耀的部分。

电影的结尾,贝拉实际上构建了一个小小的她理想中的母系社会。可以合作的男人被留下,妄图施加暴力的男人被改造成羊,父亲死去——父亲再好也还是死去的父亲更好。这是一个相当童话的结局。

整个故事实际上都相当童话。所有女人都知道,成熟女人的身体里装着孩童的大脑,这样一个女人去出门探险,就像孩童持金于闹市,否则为什么街上那么少见女疯子?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电影是个和芭比一样童话。

但是我们需要这样的童话一遍遍的去讨论女性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要如何实现。

谢谢电影提醒我,我曾是一个像贝拉一样勇敢无畏,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童。谢谢电影提醒我,即使我不再是那样一个孩童了,我仍和贝拉一样,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大写的人。


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2023)

又名:小可怜

上映日期:2023-09-01(威尼斯电影节) / 2023-12-08(美国)片长:141分钟

主演:艾玛·斯通 威廉·达福 马克·鲁弗洛 拉米·尤素夫 克里斯托 

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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