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一位女性朋友给我提到了这个电影，说她与舍友因为里面的性爱镜头究竟是不是男凝吵了一架。和她的交流过程中，她还向我讲了一些女性主义的观点，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我已经感觉到了女性主义的一些根本的问题，于是我就开始好奇这个电影。
强忍着各种血腥镜头与性爱镜头，终于把这个电影看完了，命都没了半条。不过我还是感谢这位朋友向我推荐了这个电影。虽然我对这部电影的价值观完全不认同，但这部电影把很多女性主义元素都缝合在了一起，因此很具有文献价值（我打三星纯粹是出于文献价值）。就着这个电影，我可以把我对于女性主义的一些考虑了很久的想法说出来。
写完后我发现，我所反对的“女性主义”，或许现在充斥在社会上的烂俗的女性主义观点。我仍然对女性主义抱有一丝希望，现在烂俗的女性主义或许是“人病”而不是“法病”。希望能看到一套合理的女性主义的观点。如果有这样的女性主义著作，欢迎告诉我。
不妨从电影的结尾谈起。电影最后的结局，主角报复从前凌辱她的丈夫的方式，竟然是给他换上一个羊脑子。这让我想到了许多持有极端报复思想的女性主义者的观点，比如韩国的那个女权组织Megalia（就是用食指和拇指留个缝捏在一起的手势嘲讽韩国男性丁丁小的那个），网站上多是密谋强奸、阉割或者谋杀男性和男童的内容。
从法治的角度来说，施加私刑，绝非一个法治社会所容许。如果人人都可以依照自己的标准对自己想要报复对象施刑，那这个社会会十分恐怖。我们之所以需要一套司法体系与程序来实现正义，正是因为我们需要一套客观化的制度来尽可能地保证正义之实现的客观性与公正性。欠缺客观制度，仅仅依靠个人的任意裁决，那即使能达到客观与公正，那也仅仅是“億而偶中”，何况绝大部分情况下都做不到。
从道德的角度来说，给人换上一个羊脑子，是对人格尊严的极端亵渎。从前凌辱主角的丈夫是绝对的烂人，谁都不会否认。但主角给他换上一个羊脑子，这种行为和她丈夫凌辱她的行为比起来，我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要好到哪里去。
女性主义者会为这种行为鼓掌叫好？就我的观察，似乎是因为：女性主义者不尊重道德与法律。
就我的阅读范围来看，女性主义的这种观点似乎来源于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认为，所谓的道德与法律，只是统治阶级压迫被统治阶级的工具；统治阶级的伪君子假惺惺地向穷人宣扬道德，但自己却根本不遵守；换到女性主义上，只要把统治阶级换成男性，把被统治阶级换成女性就可以了。这就是这部电影里那个凌辱换脑子之前的女主角的那个丈夫的形象。他口口声声宣称基督教教义，但只是用基督教教义来捆绑和羞辱女主角，自己却无恶不作。从这个角度，我觉得才可以说得通女性主义者不承认道德和法律的理由。因为道德和法律都是男性规定出来压迫女性的工具。
当然，现行的道德与法律当然是不完善的；事实上，人类制定的所有道德与法律都不可能完善；在这个电影的语境下就是：道德与法律只律女性不律男性。
没有人会否认道貌岸然、背地龌龊的伪君子就是纯纯的烂人，也没有人会否认给女性裹小脚（中国）与切除女性的阴蒂（比如这个电影中所展示的）是违反女性人格尊严的行为。破除掉这种道德和法律，没人会不同意。
但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道德和法律？ 除了“人类制定”的道德与法律之外，有没有“神”的法律与道德（用宋明理学的话来讲，就是“天理”）？ “人类制定”的道德与法律不完善。所以我们的选择，是以神的法律/天理为标杆，使得人的法律与道德不断地进步与完善，还是干脆就不要道德与法律？
这就是问题所在：女性主义因为反对虚伪的、不合理的道德与法律，而越界到了要抛弃一切道德与法律。
如果不承认道德与法律，那么女性主义者应该按照什么标准来行事，按照什么标准来确定价值，按照什么标准来度过自己的一生？ 答案似乎就只有顺从欲望，以欲望作标准。这部电影给出的答案就是如此。用宋明儒的话来说，就是“认欲作理”。
女主角因为换上了婴儿的脑子，忘记了男权社会强加给她的性羞耻，从婴儿的状态重新开始体验了关于性的一切。这个电影认为，性欲望）的解放，是推动女性找到真我，完成自己的推动力。 之所以性爱情节贯穿整个电影，原因就是女主角对性爱的探索与体验，是使得其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自由的原因：通过用苹果自慰她学会了反抗God的意志，通过追求与律师做爱她离开了God的家，通过在船上“出轨”她发现了律师的不可靠，通过在妓院卖淫她开始怀疑异性恋的合理性，通过和另一个妓女享受性爱她终于发现了同性的爱才是真爱。
性压抑当然是坏的，尤其是主张只有女性才要压抑，那更是极度的坏。从压抑的状况中的解放是必需的。可是解放是不是等于没有任何的规矩与约束？没有规矩与法则的解放，最后导致的理论后果就是：“女性主义就是女生自己爽就可以。”这句话不是我编的，而是我在一个女性主义群里看到的原话。 从这个电影的性爱情节，就可以充分地理解什么叫“女生自己爽”就行。
现代人一听到“规矩”就感到头痛。比如我们要学会一项体育运动，我们当然就需要遵守相应的规则，并且学习相应的规范动作。只有遵守规则，比赛才能举行；只有接受训练，才能达到卓越。那么，为什么我们就不愿意接受某种道德规范与规则？没有道德规范与规则，我们这个社会（体育比赛）会好吗？我们这个社会的成员（运动员）会好吗？
《旧约》的故事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其中的问题何在。上帝将以色列人从埃及的奴役状态下解救出来，可是随即就藉着摩西颁布了十条诫命。如果说遵守诫命还是不自由，那不等于说以色列人折腾了一大圈，结果最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当奴隶，原来给埃及人当奴隶，现在给上帝当奴隶？
这里就是关键的一点：埃及人的法律与上帝的法律完全不同。因为上帝是全善的，因此上帝的法律是合理的法律，是让人得到自由的法律。从这个角度，我们或许就能略尝康德所谓“自律即自由”之味。
具体到“性”的问题上。性放纵有诸多恶果。从个人身体的角度来看，过度的手淫以及滥交对身心带来的危害是不言而喻的。不必讳言，我们人人都体验过这种危害。
这个电影的一大问题就是，女主角在性放纵之下仍然能保持理性。这种看法似乎来自于身心绝对二元的身体观。可是现实的经验告诉我们绝非如此。我们人人都一定程度地体验过过度手淫或性爱之后的精神衰弱。《孟子》云：“气一则动志，志一则动气 ” ，此之谓也。因此我不相信女主角可以理性地规划，让自己在妓院里的卖淫赚取足够的金钱之后，获得自己的自由。性堕落，尤其是卖淫，最终会使人丧失理性。将卖淫作为换取金钱的权益之计是不可能的，因为卖淫一定会让人陷进去跳不出来。
在社会层面，我觉得“认欲作理”的一个根本问题是：如果以欲望作为最高准则，那么规则与秩序从哪里来？如果答案是：尊重每个女性的欲望，那么问题又来了：尊重他人，本身就是一种道德原则，而这个原则从自己的欲望中抽绎不出来。如果我们一切活动的目的只有满足自己的欲望，那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尊重他人的理由何在。如果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我需要把另一个杀掉，那我为什么不去这样做？
如果女性主义者主张一切活动的目的只有满足欲望，那女性主义者的理想社会就绝非一个法治社会。法治社会要求公民对法律的尊重，但如果我们一切活动的目的只有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为什么要遵守法律？即使法律是女性主义者制定的，但你能保证它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欲望吗？ 从这里我们就能看出女性主义者经常互相“开除教籍”的原因：“我”的女性主义才是真正的女性主义。一切以“我”怎么想为出发点，根本建立不起来任何秩序，因此女性主义内部注定不断分裂。
这里我们就能看出“Girls help girls”的荒谬之处：女性与女性之间并非天然地就是一个共同体。性别对于共同体的形成只有助缘作用，而没有决定作用。男性与女性也可以构成一个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中，男性帮助女性；而如果两个女性没有构成一个共同体，女性照样可以加害女性。
既然谈到女性主义者的理想社会，电影的最后一幕，女主角获得了胜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所以可以视作是女性主义者认为自己胜利之后社会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我们不妨来考察一下，这样的社会是否是一个好的社会。
这个社会是一个统治与被统治、压迫与被压迫关系的社会，而不是一个人人平等，人人具有等同的人格尊严的社会。在这个家庭中，（1）女主角是这个社会的统治者；（2）她的女性伴侣；（3）那位同样被换了脑子的，现在尚且只有婴幼儿的智力水平的女性，相当于是女主角与她的女性伴侣的女儿。剩下的三个人就成了被统治阶级：（4）那位年长的女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女性主义的理想社会中还是有一个女性被压迫）；（5）给女主当“舔狗”的男性（最后一幕这个男性在给女主和她的伴侣端水）；（6）被贬低为宠物的，换上了羊脑子的女主角的“前夫”（这是对人的人格尊严的极端亵渎）。
我们可以发现这个家庭关系，正好是把女性主义者所批判的男权社会下的家庭完完全全翻转过来，因为只要把上面六个人的性别倒转就可以了。姑且承认现在的社会确实如女性主义者所描述的这样，但是女性主义者提出的理想社会，结果只是男权社会的女性翻版，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或许有一种辩解说，这只是女性主义提出的一种复仇的思想。可是即使是复仇，也已经过了界。孔子曰：“以直报怨。”我们可以把复仇的不同程度划分为：以德报怨—以直报怨—以怨报怨。
以德报怨是神的境界，耶稣说：“ 有人打你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就是如此。这种境界只能用来自我要求，但不能用来要求别人。一个人不愿意如此做，也不应受到责备。
以怨报怨便是现在的女性主义经常拥有的一种思想。既然男性压迫过女性，那复仇的方法就是女性也来压迫压迫男性，让你们男性也来尝尝被压迫的味道。复仇显然是有其合理性。例如徐州铁链女事件，任由那个男的逍遥法外，不足以平民愤。但是女性主义提出来的复仇方法就是女性也把男的拴在铁链上，让男性也尝尝被拴在铁链上的感觉。你觉得这是一种合理的复仇方法吗？
我认为答案应该是“以直报怨”。实在地说，《刑法》的作用之一，也就是为了合理地复仇，既不让罪犯逍遥法外，也不让罪犯受到过分的惩罚。我们可以说现在的《刑法》不尽合理，但是应该做的是去完善刑法，
写了这么多，发现自己的思路仍然是一团糟，只能承认自己实在是菜。但愿我的文字表达出了一些我认为的，女性主义存在的根本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