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年代的伤痕文学,字里行间夹杂着压抑的隐痛,在《孩子王》的文本中,开头是这样的“一九七六年,我在生产队已经干了七年。砍坝,烧荒,挖穴,挑苗,锄带,翻地,种谷,喂猪,脱坯,割草,都已会做,只是身体弱,样样不能做到人先。自己心下却还坦然,觉得毕竟是自食其力。”小说以“老杆”为第一叙述角度,展开描写了这个激荡年代里“教育伤痕”的痛点。
这一种“教育伤痕”到了《孩子王》的影像里,却比文本有更多的韵味。
潮湿氤氲的感动
“望见学校,心里有些跳,刀就隐在袖管里,叫住人打听教务处在哪儿。”在小说中,阿城没有在起初展开对学校远景的描述。而在影片中,开头便是关于学校昼夜变化的固定镜头。


于云贵山丘上的一方破屋,孑然而立在蜿蜒开去的高处。起初它便像是一个虚幻的存在,不无荒凉。在群山从影之间,地带开阔,只与一旁的枯树相映。远望了无生趣,但这就是故事发生的学校。悲凉的基调,神秘而特别,却也仿佛是苍茫中的一丝希望。


说来,“老杆”其人,发型特别,逆毛立,人给他梳顺了还被厉声拒绝。这是最后的那点“反骨”,不能再没了。老杆心中的反抗与愠怒,在于当下教育现状的失败,也在于他自己的分裂。“孩子王”的头衔之下,“老杆”本身象征着一个群体和一种力量,他们有心去冲破枷锁,而现实的无力和自身与环境对抗时内心的矛盾时时鞭挞脊背,最后,仿佛只有那永远竖起的头发,能苟延残喘地保存着一个期待“火苗”的信号。老杆本身不能说是一个充要的悲剧人物,他的被动与主动,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在“被驯服”与“抗拒被驯服”之间来回游走的标记。

陈凯歌是“狠心”的,他尽力地放大残酷,孩子们的学习环境与不堪直视的生活条件让人开始便时时揪心,悲从中来。但留白处,他又在填充脉脉温情:教室破旧不已,而童真常在;孩子们无法习得真知,而欢笑常在;老杆背离指示,而孩子们对其尤为爱戴;人人时时自危,却依然守护住了那份惺惺相惜的理解。潮湿氤氲的云贵山林绿意盎然,未曾预示着政治环境的严酷。寂静山岭、安宁村庄、牧牛孩童……同时在传达着“归根”的情思,他试图渲染的“避世”氛围,巧妙地掩映着平静之下的不安。而在这份不安的焦灼之间,自然万物无知的浪漫带来消融沉重的静默感动。这是《孩子王》空镜头的成功,明明“按兵不动”,却让人情绪丰沛。

无以喘息的沉重

但《孩子王》必然也是沉重的。除了特定背景下“教育缺失”的首要议题,它其中包含了太多关于时代与政治的明暗喻和表征。看着是反思历史也好、强调教育也罢,实际都还不是最核心的“痛点“。最核心的痛点依然回到了个人向内的斗争,要说起这“抄字典”。

王福想要把整本字典抄下来,而老杆在走前给他留言道:


孩子们起初抄的课文是洗脑宣传文,所以“抄”也意味着“被驯服”。尽管王福抄写字典也有着朴实的个人意愿,而在这里,则更多地意指放弃反抗,选择顺从。所以老杆说:“今后什么都不要抄”,那是你不要被“驯服”了,说给王福听,他也在说给自己听。然万般由衷,也依然让人嗅到一丝无力。对老杆来说,即便他也在破碎的镜前看到了矛盾分裂的自己,但在教学任务中,他期望去改变,甚至颠覆。而道阻且长,理念的灌输和侵袭早已阴霾笼罩,老杆最终发现自己无可奈何。与自身心境同步的是,向内,他开始接受这种无可救药的人生,不受控制地面临着一次次地颠覆重建。抗衡时代而冲破牢笼的渴望最终被一点点熄灭,个人的命运也最终还是被裹挟着奔袭在历史的洪流里。

即便历史多么尘嚣甚上或是令人唏嘘,最痛的痛点依然落定到了个体的“意志肢解”,痛于无可奈何,痛于最深刻的挣扎也被消解,痛于到了最后,竟不知是自己放弃了时代,还是时代放弃了自己。

回到今天,某些方面,相似的时代命运仿佛还在轮回发生,然即便如此,每个个体也依然都是在夹缝中寻找的光亮的人。

这也是最后那把火的意义。

孩子王(1987)

又名:子供たちの王様 / King of the Children

上映日期:1987片长:106分钟

主演:谢园 杨学文 陈绍华 张彩梅 徐国庆 勒刚 谭珏 顾长卫  

导演:陈凯歌 编剧:陈凯歌 Kaige Chen/陈迈平 Maiping Chen/阿城 A Cheng

孩子王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