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认为有关现实的东西很乏味,
但今天有幸观看陈凯歌的这部电影,
我感到十分震撼。
孩子王
影片的开头,一方破屋,孑然而立在蜿蜒开去的高处。
起初它便像是一个虚幻的存在,不无荒凉。
远望了无生趣,但这就是故事发生的学校。
悲凉的基调,神秘而特别,却也仿佛是苍茫中的一丝希望。


随着故事的推进,我们的主人公,
那个发型咋一看真像个搞摇滚的,头上一丝丝竖起,若是配上一把电吉他,拿上个麦克风,就是个不折不扣朋克头的老杆,被支书下了调令来到了山上的学校教书。


知青朋友尽管嘴上挖苦,但还是纷纷拿出各自珍藏的美味:白酒、青菜、菌菇、肥鸡,做了一桌菜为老杆践行。


好像老杆不是要去教书,而是要去哪里走马上任一样。


老杆在黑子的陪伴下赶路去赴任,沿途先涉过了一条河,过河时,知青们的画外音仿佛从远古的水面上飘来,他们嘲笑老杆教书还带刀。
老杆扬起手中的鞭子,在水面上抽起一片水花。山雾弥漫,远远地看不清路。


近处的松树、竹林,混着点燃柴火后升起的烟,像在跳跃。


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和远处的伐木声一样清晰可闻。


七转八转,山连着山,路接着路,许久才看到一条黄土路通向低矮的学校。

老杆在学校的宿舍是一间竹子做的屋——竹门、竹墙、竹桌、竹椅。


学校的操场很空旷,在那个贫乏的年代,除了那个多次出现的皮球,没有任何运动器材,只有光秃秃的红色地面。此外,只剩一棵挂课铃的老树。
从古到今,有不少高洁的隐士,为了不丧失其独立性,而选择不入仕,他们自耕自足,借以保持人格的独立。


因此,锄头就成了老杆努力保持独立的符号。
老杆第一次上课时,黑板上标示着“这是老杆”的涂鸦,表现了学生们对于新来老师的不屑一顾。


学生没有课本,老师的语文课本政治学习材料多如牛毛,批判文章学了一篇又一篇,


但这些初三学生连小学课本上的生字都不认得。


没办法,老杆一字一字从头教。


当老杆对照本宣科的教育习气产生怀疑时,他朝碎镜中分裂的自己吐了一口口水,这种心理的分裂让他陷入痛苦和自我否定。
在犹豫不决的关口,他总是在夕阳的旷野中久久伫立,用手触摸自己的胳膊,让大自然的野性唤醒内在的抵抗力量。

就像陈丹青在看完王安忆的小说《六九届初中生》后说的,“写我们在他妈田埂上瞎走!”


对,就是一种无聊苦闷而又无法排解的忧伤。


如果《死亡诗社》里基汀教授站到这里课堂的桌椅上,大概体制提供的课桌椅早就塌了。


只是在那个年代不能接受老杆的独特,因此他也倍感孤独。
夜里,教室里都点了蜡烛,并给了几个学生的镜头,可是接下来的画面中,却是一个个空空如也的书桌,书桌上都点着蜡烛,而他则一口吹灭了手里的蜡烛。似乎呼出了他对这里所有的失望。
他听一个老人唱歌,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傻乐,仿佛又唤起了他的希望。


老杆在屋前百无聊赖地甩动着袖子。在他的身后只有一颗歪脖子老树和一个三角形的教室,大片橘红色的天空下,他的身影显得形单影只。

一次在作文课上,一个学生写道:

上学,到学校教室,我上学到学校教室,我上学走。


孩子们哄堂大笑,老杆却说写得不错:


“这我就明白了,他不是跑来的,也不是飞来的,更不是叫人背来的,而是走来的。”


“字,第一要清楚,写不好看没关系,但一定要清楚,一笔一划。”



伴随着出现的是同学们的各种涂鸦,这其中还包括柱子上的脚印,这些涂鸦作品在告诉我们山村小学环境的恶劣与疏于管理的同时,把学生的顽皮捣蛋,天真质朴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凯歌的这一举动避免了对学生群体性格进行冗长刻画的俗套,涂鸦镜头犹如神来之笔,简洁有力。


学校入口处前的空地上,停放着一架类似犁的工具,但是它大的夸张。老杆最后教唱歌时,夕阳的剪影中,一个男学生走到犁下,拉下了它的杆,这象征着在老杆走后,这群学生很难逃脱“牛”的命运。
牛是极犟的东西,有气度,任打任骂。


但牛也有慌的时候,那就是老杆撒尿的时候。


它爱吃咸,尿是咸的,它平时吃不到。


老杆便造了一个字,上“牛”下“水”。


牛爱的是咸不是尿,学生想学的是字和独立思考不是课本上的宣教。


我想,这就是这个字的意思。



在电影中,曾经出现过一幕,操场上画了一幅跳房子的图案,格子里画有各种神秘的符号,皮球停在空格里。


陈凯歌的电影意象都具关联性,球的意象也曾在《荆轲刺秦王》中多次出现,结合《荆轲刺秦王》可以得知,球的滚动象征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阻拦者必将被碾碎。
知青们来看望老杆,他们在教室里,嬉笑地唱: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讲的什么呢……”



不知他们是在嘲讽哪种无尽的循环?
谁料隔壁班里的几个孩子学会了,边走边说“从前有座山……”老杆的表情由吃惊,迷茫转而变成无奈...


这几句歌谣的循环和重复象征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存在状态,充满了轮回和宿命感。民族文化心理中存在的丑陋因素会一直延续,生存于其中的人仿佛囿于笼中,无法逃脱。
“孩子王”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清醒的人也许最痛苦,因为他无法唤醒沉睡的人。
一天,老杆和王福打赌,王福说他能今天写出明天砍竹子的作文,显然王福最后输了。


“记录一件事,永远在事后,这个道理是扳不动的。”


老杆将字典赠给王福,王福拒绝,他要把整本字典抄下来。


每天抄,五万字,一天抄一百,五百天。


夜里,知青们来学校看电影。字典的原主人来娣也来了,看到王福没吃饭没跟同学看电影,在油灯下认真抄字典。


来娣要把字典送给王福。


王福再次拒绝,“毕了业,我就回队上,抄好了,就带回去。以后还有更大的字典,我还要抄。”临走的时候交了来娣一声“老师”。


王福走后,来娣很生气地叫了一嗓子,打掉桌子上王福抄的内容。


不仅震惊了一旁的老杆,也惊住了观众。


此刻,就算是平时大大咧咧的人,也感到了饱受性别歧视的无奈。


这点上足以看出陈凯歌对女性的赞美与同情。
是谁亏欠了这群渴望知识、想摆脱命运枷锁的人?

当晚,王福和来娣离开后,老杆独自坐在宿舍昏黄的煤油灯下,一边翻看字典,一边陷入长久的思考。



老杆将走时,让学生写一篇“我最熟悉的人”。

王福写的是他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世界中力气最大的人。他在队里扛麻袋,别人都比不过他。我的父亲又是世界中吃饭最多的人。家里的饭,都是母亲让他吃饱。这很对,因为父亲要做工,每月拿钱来养活一家人。但是父亲说:“我没有王福力气大,因为王福在识字。”父亲是一个不能讲话的人,但我懂他的意思。队上有人欺负他,我明白。所以我要好好学文化,替他说话。父亲很辛苦,今天他病了,后来慢慢爬起来,还要去干活,不愿失去一天的钱。我要上学,现在还替不了他。早上出的白太阳,父亲在山上走,走进白太阳里去。我想,父亲有力气啦。


诚恳,一团热气迎面而来。


王福告诉我们,什么才是好文章。


老杆告诉我们,什么才是好的老师。


在那个时代,老杆这样标新立异的人本就是个异类,终究改变不了被排挤走的命运,而老杆在走前给王福留言道:
王福,以后什么都不要抄,字典也不要抄。

老杆背着行李,穿破浓雾,走过枯树林,木然地看着周围,不知所措。


老杆离开学校前,他再次踏上石碾,拉杆掉下来,他一屁股跌坐在石碾上。


远近景的合理搭配,使得这种诗意的苦闷入骨入髓,就像“枯藤老树昏鸦”带给人的感觉,也像《恋恋风尘》里忧郁的远山。


在影片临近结尾时,牧童不仅也像老杆当年那样,在山上撒尿。而且当他最终摘掉草帽,露出跟老杆一模一样的竖发时,我们马上明白了——他就是老杆,老杆就是他。


那与牧童对望的一眼,我看到了牧童的未来,也看到了老杆的过去。不曾长大的孩子。


那些回程的怪石嶙峋与迷雾,却是他的心了。不知道还要在雾中走多久,不知道何处才会有阳光照出清晰的人生路来。


那本字典,是黑暗的人生里,义正言辞的光亮。
我们总是爱说“多点真诚,少点套路”,但是《孩子王》里,其实是“很多套路,也很多真诚”。套路在于陈凯歌将影片布局、情节推展处理的非常精彩的同时,设下了很多棋子。


全片充斥着很多笑,笑代表什么?代表的是导演想同观众一起进入一种“不言自明”的状态,是一种用台词上的缺失来更丰富的刻画人物内心。


现在的电影,几乎是用台词去描绘情感的,因为有时候导演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拍出他想表达的情感,于是写下很多字,摆放在影片不合适的位子,这种设置有时候会让人感到不真诚。


但是这也是因为,现在我们所创造的东西,都是为了迎合市场、迎合观众的口味,而观众看不进没有台词的电影也懒得去思考情节。
写到此处,不禁想问一句,我们的传统文化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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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王(1987)

又名:子供たちの王様 / King of the Children

上映日期:1987片长:106分钟

主演:谢园 杨学文 陈绍华 张彩梅 徐国庆 勒刚 谭珏 顾长卫  

导演:陈凯歌 编剧:陈凯歌 Kaige Chen/陈迈平 Maiping Chen/阿城 A Cheng

孩子王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