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惭愧,直到谢园先生去世,我才看《孩子王》,如果不是谢园先生的讣告,我可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以往也看过一些关于《孩子王》的剪辑片段,但没能全部看完,也没能去了解这位主演姓甚名谁。
那时看的些许片段,是影片中老师在教孩子们写作文的一段,也是这一小片段,让我记住了《孩子王》这部电影,但没去了解主演,只觉着影片里的老师,年轻稚气,却极富“博学”,真可以被称为是“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先生因材施教,而老师只会讲教案吧。
昨晚补了整部影片,印象最深刻的是影片中的作文课,这也是影片的侧重点,老杆给了学生字典,又告诉他“什么都不要抄,字典也不要抄”,“高抬起头,写自己的文章”。
这片段在阿城的小说原著中也有写到:
作文不能再抄社论,不管抄什么,反正是不能再抄了……你们自己写,就写一件事,随便写什么,字不在多,但一定要把这件事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地写出来。别给我写花样,什么“红旗飘扬,战鼓震天”,你们见过几面红旗?你们谁听过打仗的鼓?……把这些都给我去掉,没用!清清楚楚地写一件事,比如,写上学,那你就写:早上几点起来,干些什么,怎么走到学校来,路上见到些什么——”……能把流水账写清楚就不错。
然后就有王福的那篇作文《上学》:
我家没有表,
我起来了,
我穿起衣服,
我洗脸,
我去伙房打饭,
我吃了饭,
我洗了碗,
我拿了书包,
我没有表,
我走了多久,
山有雾,
我到学校,
我坐下,
我上课。
影片中的老杆说:“王福的作文写得好,但“我”字太多了,逗号也多,一逗到底”,可是我觉得,这篇作文,更像一首诗,一首朴实而又优美的诗,“我”用得好,“我”只有一个人,“我”起得早,山还有雾,要走很久,才到学校。山有雾,是最有灵性的一句,细品有意境。
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喜欢作文课片段的原因。还有另一篇《我的父亲》,老杆说:又是王福先交上来。我拿在手中慢慢的看,不由吃了一惊。
我的父亲是世界中力气最大的人,
他在队里扛麻袋,
别人都比不过他,
我的父亲是世界中吃饭最多的人,
家里的饭,都是母亲让他吃饱,
这很对,
因为父亲要做工,
每个月拿钱来养活一家人,
但是,父亲说,
我的力气没有王福大,
因为王福在识字,
父亲是一个不能讲话的人,
但我懂他的意思,
所以我要好好学文化,
替他说话,
父亲很幸苦,
今天他病了,
后来他慢慢爬起来,
还要去干活不愿失去一天的钱,
早上出的白太阳,
父亲在山上走,
走进白太阳里去,
我想,
父亲有力气了
我也慢慢品,品出些许意境来,王福这两篇作文,像散文又诗,有着国民时代的散文诗的特点,朴素、简洁、干净,“父亲在山里走,走到白太阳里去”真的惊到我了,义务教育九年,高中三年大学5年,学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字这么多词,却发现,一点儿也不清明。怪不得最后老杆留给王福一句话,说:“王福,今后什么都不要抄,字典也不要抄”
谢园说《孩子王》是他拍过的最纯粹的电影,他、陈凯歌、顾长卫,他们的真诚是一扎就疼的:“后来我一个人又回到了拍摄地,坐在云南的那个角落,马帮的铃声传来,人生在冥冥中的那样一刻凝固了。而现在无论我们怎样针灸都无法触到那个穴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