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再记得,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王家卫导演用一整部《东邪西毒》为我们讲忘却与记得,同样,《海街日记》里是枝裕和也在徐徐地讲述一个故事,让我们继续沉默深思:记得,是会让人更幸福,还是更痛苦?
一:四月里遍地蔷薇
关于父亲,千佳只记得动物园里的一撇温柔,佳乃只记得深夜里的争吵躁动,而小幸和小玲不同,那个男人的一切,他的英俊潇洒,他的懦弱多情,他的糟糕与温柔,都刻在心底,忘都忘不掉。
是枝裕和用了两个彼此呼应的镜头讲两姐妹相似的回忆,开始时不温不火,待到剧情渐渐推进,环环相接,观众才有一种被惊艳的感觉。
电影开头小玲带着三姐妹在父亲经常带她来的山头眺望远方,从侧面拍摄,小幸和小玲的表情那么地相似。主观音乐响起,这是整部影片中的第一次配乐,伴随着小玲的落泪,含蓄的情感迸发更让人回味无穷。我想,那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谢谢,谢谢你做了那么多,谢谢你小小年纪承担起不应属于你的责任。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是枝裕和才让我们看到小幸的童年回忆,那是在镰仓的一个山头上,站在两个山头可以看到相似的景色。
一个年迈的老人孤独的背影,眺望远方,那是一个跟自己家乡很像的地方。《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那个被红色包裹着的镜头无疑是最好的诠释。可以看出,爸爸也是一个像松子一样内心柔软的人。
电影中两姐妹以山行的眺望有了微妙的惺惺相惜,又以镰仓的眺望有了彻底的彼此接受。每次看到这里,就像看到是枝裕和拿着重锤,不疾不徐地给我们心头重重一击,技艺之精湛令人称羡。
二:五月,我们面对面坐着,犹如梦中
影片中,是枝裕和用固定运动镜头淡入淡出来表达羁绊。
小幸父亲被福田先生牵挂着。固定镜头下拍摄餐厅内的对话,我们看到父亲做的沙丁鱼配面包是福田先生原创的;时隔多年,近景下福田先生看到小玲时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表情,令人唏嘘不已。
二宫被福田先生牵挂着,二宫死后,福田先生说“她喜欢看樱花,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但对于美好的事物还能感受到它的美好,那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吧。”说这句话时,整个院子被阳光充足的暖色调包围着,肃穆的葬礼仿佛也不再可怕。
福田先生这句话与小玲说的那句“父亲去世之前,还会去看樱花,他说樱花好美”莫名相对,是枝裕和使两个镜头遥相呼应,我想,父亲和二宫,都是诗人一般内心柔软的人吧。
想过吗?或许每个人有两条生命,第一次死亡是实体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灵魂还活着,第二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记得你,那你将彻底消失。
所以,父亲和二宫,都没有消失掉。就像《寻梦环游记》中米格尔唤醒唯一记得外公的太奶奶。
是枝裕和是个聪明的讲故事的人,简单的几个镜头,到尽了人生的真谛。
三: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
是枝裕和运用大量中近景和微微昏暗的色调将记忆延伸出传承。
小幸传承了外婆的梅子酒,于是有了夏天来临的仪式感。千佳从外婆那里学来了咸咖喱,即使评价不高也还是想吃。这种传承就像《饮食男女》的结尾中家倩为父亲做的那一桌佳肴。
不仅如此,三姐妹的性格、审美、经历都越来越像鲜少接触的父母。大姐的认真坚韧隐忍,二姐的率真热情叛逆,三妹的自由爱美浪荡,所有这些,我们都决定不了,它们藏在温温热热的血脉里,世世代代地流淌。
血缘这东西很神奇,例如影片里在两个不同时间出现的一种相同情绪,小玲看着她们讨论照片时的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亲切感和小幸在葬礼上第一眼看到小玲的那种通感的爱怜是极相似的。
其实,《海街日记》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忘记,没有忘记自己所爱的,也没有忘记自己所恨得,最后,在伟大的时间面前,全部化为一缕轻烟。
轻烟已逝,接下来的日子,要跟爱的人一直往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