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街日记》以父亲的葬礼开始,以街边小店老板娘的葬礼结束,第一个死亡打开三姐妹隐密的痛,第二场离世愈合了几位女儿们的伤痕。主线是成长后的治愈,副线是姐妹们放下对父母的恨意,最终在沉静的岁月里感悟生命的残酷、脆弱、无常的本来面目。
大姐被父母遗弃的记忆最为深刻,因此她的伤痕最深,也最难从失落的童年中走出来,她执拗地担负起家庭母亲的角色,甚至把铃子带回家,都是出于自己成长记忆中对父母爱护的缺失,而渴望通过给妹妹以爱护而体会到母爱的镜像,但是对父爱的渴望,又使她与成熟的有妇之夫保持婚外关系,不知不觉中活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样子,她的对抗,她的努力令人起敬,又着实使人怜爱。
二姐对父母虽然有印象,但当她向三妹提起父母时,说的全是父母无休止争吵的往事,幼年目睹父母不睦给她留下的是极度的不安全感,以至于成年后在两性关系里她始终是讨好型人格,对男友有求必应,献上身体付出金钱,又总是被抛弃。
三妹因为对父母全无记忆,又是在外公外婆还有姐姐的爱护下长大,她是对父母最没有情感负担的,没有爱的记忆,对父亲没有恨意,对母亲也没有对立情绪,因此,三妹是各角色间传递信息之桥梁。三妹和同在店里打工的男孩的关系显得随意而平等,不似两个姐姐那样紧张,三妹是最有可能在日后获得稳定的家庭生活的一位。
玲子无父无母,孤孤单单,羡慕三姐妹彼此相伴还有外公外婆,还有祖屋可以居住。玲子来到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结交新朋友,甚至还和男同学约会。她穿上漂亮的浴衣去看花火,象征着她迈向成年,也象征着她有机会丢开沉重的往事,轻松地踏上新程。
她的出现将往事再度重现于三姐妹前。三姐妹面对着:要不要继续恨父亲,把所谓仇人的女儿也一并列入被憎恨的名单?要不要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往事,把缺失的那一块记忆拼图补上?要不要同意母亲把旧屋卖掉大家借此各自重新开始人生?要不要继续不道德的婚外情行为?四姐妹要不要继续一起生活还是就此分开?
《飞屋环游记》是部了不起的动画片,影片告诉大家不要受自己的思维范围所限,也不要背负太多过往的记忆,每段人生阶段都是一程历险,而为了更好面对前程冒险必须不断地抛掉旧包袱,不断地抛不断地抛,于是巨大的气球才能把老人带上天空,把最终旅程走完,并且找到全新的一段人生:和一个孩子建立亲密关系。
我们人其实太容易被自已的思维所限制,往事很幸福所以我们会拒绝寻找新的幸福,往事很痛苦我们也拒绝谅解因为你伤害了我却没有对我说请原谅,于是,总是原地踏步,难以跳出生活的困境,去看向更为高阔的心灵世界。
街边小店海猫食堂,老板娘对三姐妹的人生往事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她们那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曾经很喜欢店里的食物,玲子吃到熟悉的沙丁鱼泡饭,回想到父亲作饭的味道,心里百感交集,父亲也曾经努力地让自己成为合格的父亲,玲子在日常细节上感受到父亲的温暖,三妹对此略有所悟,那个大姐口里坏人一个的父亲也许也有温情的一面,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如果重来人生也会同样给自己做沙丁鱼泡饭。三妹是最先接纳了作为普通人的父亲的一位。
玲子认为自己生母与父亲私奔,自己对三姐妹心存愧疚,大姐窥探到玲子的心事,心里也涌起感伤。自己又何尝不是象父亲一样的软弱,自己难道不是在扮演着当年玲子生母的角色?两人来到山顶放声大喊,一起释放内心的压力,一起喊出内心沉埋的委屈与不平,甚至喊出对各自父母的强烈不满,共同的心灵经历让两姐妹得以和解。
误会使人疏远,只有消除误会才能使人亲近。
影片中母亲与三姐妹关系并不亲密,来去匆匆,甚至批评大姐幸子是个执拗的人,不好相处,以“各自开始新的人生”的名义要将祖屋卖掉,这使幸子非常生气。事实上,虽然母亲也给玲子准备了一份礼物,母亲在电影中始终没有主动尝试着与女儿们重建关系。但是,母亲离别时,幸子却突然有所醒悟,知道母亲也将与自己永别,于是将最后一点外婆泡的梅子酒交给母亲带走,让母亲带走外婆的记忆。
影片看似讲的都是我们平常生活的琐碎小事,但是枝裕和将对生命本来的面目,都隐在这些看似不经意、不伟大的细枝末节里,因为生命本来就是残酷的,软弱的,有限的,无论你多么喜欢自己拥有的,总有失去的时候,海猫食堂老板娘总是向我们讲述她经营这家小店已经数十载,讲述她是如何知道每一位食客的喜好,讲述她是如何为了保住小店能继续经营而奋力抵抗,但最终,老板娘仍然选择与命运讲和,不再抗争,交由岁月去评判。
电影给我们启发,给我们指引,但电影虽然来自于我们的生活本来的面目,但不可能罗列我们全部的人生样式,电影也是有限的,当我们看着《海街日记》里美好的人物、美食、美景,我们会产生对影片的结局不以为然,因为现实远比电影更为复杂、丑陋、肮脏,因此现实中人对往事的和解、对仇恨的释怀远没有电影中表现出来的纯粹美学效果的简单、容易,如果是这样,那是因为没有看懂是枝裕和的巧工细匠之心,因为,生活之美不仅在于我们眼中所看见的色彩结构之美,更有在细细碎碎娓娓道来宛如小溪那样真实人性之美,要有心灵去体会去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