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枝裕和的电影常使我有下厨的欲望。《比海更深》里鱼汤为底、撒上许多绿豌豆的咖喱乌冬,《步履不停》里炸得金黄的玉米天麸罗,此番看《海街日记》亦是如此。
电影中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在海猫食堂店主的葬礼上,她生前怀念最后看到的樱花,“说是虽然知道马上就要死了,但依然能感到美丽的东西是美的,好开心”。想来是十分可尊的态度,虽然生活有琐碎的不易和大的祸难,但依然有美好的东西支撑人们继续在活着的每一刻享受活着。在是枝裕和电影里出现了许多食物的镜头,恐怕也是因为食物的美好可以让人们好好活下去罢。
印象很深的是长姐香田幸从姨祖母那里带回来的荻饼。姨祖母将荻饼装盘,幸则端来泡好的茶,小巧软糯的荻饼,三口就可以吃完。三姐千佳更爱红豆荻饼,手边也有一壶茶,一边吃一边练习钓鱼,在咀嚼之余发出“咻”声来为自己配音。在我看来,荻饼有些类于吴地的糍团。都是用糯米制成饭团,不过是把外裹的豆沙换作碎芝麻而已。外祖母常做糍团,因我喜爱红豆,便在糯米饭里掺上些许,再裹上芝麻,两面煎一会儿,端上桌来蘸着糖吃。刚煎出来的自然极香,不过放凉了也有好味道。
四姐妹所住的老居有很大的庭院,院内栽种的梅树结出青梅,每年夏季皆要酿酒。老居内至今还留有她们外祖母生前所酿的半罐梅酒,有十年之久——世间的老居总是如此,在不经意间显示岁月的痕迹。幼妹搬来后,在夏天承担起采梅的任务,将篮子挂在树枝上挑拣青梅,遵从姐姐们的建议采摘更大的。四人一起在摘下的青梅上用竹签戳出各自的名字,还留出一些送给朋友和邻居。泡出的梅酒有令人沉醉的颜色,该用栗梅色还是江户茶色来形容呢,我也说不清楚。看见长姐和幼妹一起品尝新酿的梅酒,自己也很想尝一尝了。
外祖父虽不曾酿过青梅酒,却常酿杨梅酒。我欲讨一点来尝,他很大方,豪气万千:“随便倒。”又说早知我要喝,便多放些冰糖才好,味道会甜些。我连忙摆手,不敢高估自己的酒量,没有常喝酒的本事,实不必为我操这份心。揭开盖子,用筷子蘸来并不过瘾,于是拿了玻璃杯,浅浅地倒了些许,将将覆满杯底。抿了一点,入口先是烧酒的辛辣,杨梅的酸甜在辛辣过后,可回味许久。
影片的结尾,参加完葬礼的四姐妹走在海滩上,猜想自己“最后的回忆”。我最后的回忆许是外祖父母家永远美味的食物吧,有历久弥盛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