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海街日记》,看了两次,第一次在病中,神思恍惚,却还是自然而然融入四姐妹的平凡日常:看她们在旧旧的木造老房子里煮食,津津有味地一起吃饭;炎炎夏日,一起在小院子前喝梅酒,纳凉,闲聊。好想也来一杯啊!瞬间忘了自己正在病中,只能喝热水,且窗外阴冷潮湿,连夏天的尾巴都捉不到,不免有些小愁怅。然而那晚,却睡的特别安稳,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好睡好起,是《海街日记》给我最初的印象,虽然主要与自己的状态相关。但第二次再看,就发现细节处对人的体贴,依旧是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中最动人之处。再狗血的情节,着眼点依然是与之相关的人们该如何更好的生活下去?就算是攸关生死的大事,也不要对樱花盛开时的美丽视而不见。生活中的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皆宛如行走的速度,不急不徐,有时靠近一点,有时走远一些,人心平气和了,自然能好睡好起。然而,”心平气和”却是大多数人一辈子的功课。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海街日记》都是一部简单却意谓深长的好电影。


【缺席的父亲,仍无所不在】

虽然这是一部讲四姐妹的电影,但在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中,”父亲”向来不可或缺,即便是缺席的父亲,仍无所不在。三姐妹之所以独自生活,源自父亲出轨,离家,母亲难以承受,也离家。当时已懂事的大姐,被迫成为一家之主,对父母始终有怨怼之情。父亲出轨后生下的女儿,在父亲过世后,才有机会成为她们最小的妹妹。

都说亲情是一生的羁绊,亲生父母,不管认同与否,总能在子女身上找到父母的影子。一向对男友”照顾有加”的二姐,不就像很容易同情女人的父亲;虽然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但和父亲同样喜欢钓鱼的三姐,其实也很像父亲;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妹,总是体贴别人的感受,如此温柔之心,也是得自父亲真传。看起来和不负责任的父母最不相像的大姐,其实性格与小妹最相似,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家庭,都是默默付出,细腻重感情之人。

父亲有出轨无情的一面,也有在三姐妹看不到的时候,对她们的愧疚与想念。父亲常带小女儿去看的风景与以前常带大女儿看的风景极其相似,这些原本三姐妹再也不会知道关于父亲的事,却因为父亲的离世,小妹的出现,而有机会重新靠近记忆中已模糊的父亲。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失去,就是再难挽回的遗憾。抛家弃女的父亲,大多都难以得到子女的原谅,只因大部分被抛弃的子女,看到的是自己被父母剥夺的一切。但在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中,他总能用比较宽厚的态度去看待问题。失去父亲,却得到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发现遗憾其实也可以不那么遗憾。这是我很喜欢是枝裕和导演的其中一个原因。

当然,《海街日记》的情况又与一般家庭不太相同,一般父亲缺席的家庭,一家之主几乎都是母亲,但在香田家,失去父亲的同时也失去了母亲,一家之主成为大姐。父亲外遇的伤害与母亲离开的伤害,对她们而言是势均力敌的伤害,都让她们有父母像没父母一样。甚至,因为父母的相继离开,三个女儿组成的家庭,成为她们真正的家庭,也因为抛弃了伤害她们的原生家庭,才有现在健康成长的她们。所以,收养同父异母的妹妹,不需要顾及离开的母亲的感受,只要她们愿意,妹妹自然能成为家庭的一员。血缘,是伤害或是相爱,也与看待的角度有关。


【食物传承,心之所向】

电影中出现很多与”食物”有关的戏:四姐妹在家吃的一餐又一餐,大家经常相聚的海猫食堂与山猫亭,都是二十多年的老店。味觉记忆,始终是最值得信任的情感记忆,牢牢记住一样家传食物的味道,彷佛就能用自己的方式永远记得与家人最好的时光。大姐最会做妈妈拿手的「海鲜料理」,三姐最喜欢外婆的「鱼蛋咖哩」,小妹最难忘记爸爸的「小沙丁鱼盖饭」。此外,二姐喜欢海猫食堂的「烤竹荚鱼」、「南蛮烧」,老店的味道与家的味道有异曲同工之妙,母亲缺席的成长过程,店里阿姨数十年如一日的拿手菜,不知不觉也成为心中类似家的温暖味道。熟悉的味道,总有无可取代的安全感。

父母留下的木造房子虽然老旧,却足够宽敞,是四姐妹最好的避风港。门前的梅子树,更是代代相传,不能没有的风景与味道。从外婆开始,每年一定要酿的梅酒,好有仪式感,不管人在哪里?只要喝上一口自家酿的梅酒,总感觉家人就在不远处。新加入的小妹妹,从采梅开始,一步步融入这个家庭里,虽然是一件简单的事,却象征三个姐姐对她的全心接受。一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彷佛四姐妹们酸酸甜甜的成长过程,最好的是,现在的她们可以自行调整酒的酸甜与浓淡,可以开心地小酌一杯,也可以痛痛快快地与姐妹们醉一场。


【姐妹日常,发光细节】

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总是清淡,可那淡,却比许多浓郁的电影滋味丰富许多,像是一锅熬煮多时的昆布锅锅底,汤头清甜,却不单调,细细品尝,方能尝出其独到细腻之味。《海街日记》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关于四姐妹的相处细节,从陌生到熟悉,从心有芥蒂到打开心结,在彼此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的心性中,尽其所能的一起好好生活,那份美好,竟让人不知不觉忘记上一代留下的恩怨情仇,只记得四姐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对小妹而言,能被三个姐姐呵护,是极其幸福的一件事,因为三个姐姐,又不仅是姐姐。活泼开朗的二姐最像姐姐,关心她恋爱的事,也是第一个帮她涂指甲油的人。三姐彷佛更像她的同伴,在她来之前,有两个姐姐的照顾,自然能慢一点长大。两人都喜爱运动,交谈起来也最没压力。大姐就像妈妈,对她照顾有加,却很难吐露心事,总是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存在又成为刺伤姐姐们的理由。四姐妹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贴窗花,去海边,吃食堂,放烟花,就像三姐妹在一起时一样,渐渐地,她开始敢跟姐姐们开玩笑,也敢在家里随心所欲了。当她的身高被大姐刻在柱子上,只是一个动作,却有认同的意义,感觉她真正属于这个家庭了。

亲姐妹一起住久了,默契自然无所不在。姐妹互穿彼此的衣服,还要互相嫌弃;二姐一生气就要霸占澡间,可一遇到害怕的事,下意识就是大叫希望大姐来相助;大姐带了一堆苹果回家,妹妹们就想到与男人有关;大姐还是餐餐叨念三姐腌菜加酱油,也叨念小妹被三姐带坏开始扒饭等等。这些平常的细节,因彼此深厚的了解,而有了温暖的余光。


【生死自然,美丽恒长】

电影的一开始,以一场葬礼展开情节,电影的最终,也是结束在一场葬礼之后。生病,死亡的情节,导演都处理的很自然,就像吃饭,工作一样。没什么大惊小怪,也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唯一有的是即将离世之人对人世的眷恋:不要再错过一年只有一次的樱花季,羡慕别人留下宝贝女儿。此外,只有对曾来过这世界的感谢。虽说生老病死的事,天天都在发生,可一般人却很难以平常心去面对。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总是在心平气和的氛围下,试着顺其自然地去面对无常,并相信离开不是消失,那些曾感受过的美丽事物,以及努力留下来的痕迹,依旧会深刻地留在某些人的心里。

《海街日记》是一部可以看一辈子的电影,可以专心走入其中,也可以安静陪伴生活。偶尔可以开着电影,专心做其他的事,或者看着看着沉入梦乡,醒来再继续,不管从哪里开始看,都很好。流动在电影里的夏日时光,就像酸甜清爽的梅酒,让人想尽快穿越寒冷冬日,和四姐妹们共饮一杯,继续看她们美好的平凡日常。




海街日记海街diary(2015)

又名:海街女孩日记(港) / Kamakura Diary / Umimachi Diary / Our Little Sister

上映日期:2015-05-14(戛纳电影节) / 2015-06-13(日本)片长:127分钟

主演:绫濑遥 长泽雅美 夏帆 广濑铃 大竹忍 堤真一 加濑亮 风吹 

导演:是枝裕和 编剧:是枝裕和 Hirokazu Koreeda/吉田秋生 Akimi Yoshida

海街日记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