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嬷

片子非常喜欢,让人再次看到了前作「步履不停」里头那股绵密的力量。

一栋位于日本镰仓的祖屋,相依为命的香田家三姐妹、幸、佳乃与千佳,早年抛弃妻女、十五年来音信杳无的父亲突然传来死讯,以及出现在葬礼上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浅野玲。同父异母姐妹之间的嫌隙,对父亲的记忆与怨恨,甚至是父亲三度婚姻的遗留韵事。一切戏剧性元素就绪,似乎就等着好戏上演了。

然而一如是枝裕和之前的惯常风格,他避免了一切你可能设想到的戏剧冲突,在他的电影里你几乎看不到角色失态的狼狈模样。他们保持着日本人的谦和、善意以及隐忍。

就像香港爱情片总是充满世俗的烟火气一样讨人喜欢,日本家庭片会给人一种慢条斯理过日子的细致。不厌其烦地写一场做菜的戏,家庭聚会的戏。总是会让我联想到王安忆或是张爱玲的小说,她们写女人们的吃食和装扮,繁复又饶有兴味。

像前几日去看徐浩峰的「师父」里面最有趣的不是武打戏,而是那几场吃螃蟹的戏。一个月逛一次街,吃一次螃蟹,这样的情节设置不是为了喜剧效果或是恶趣味,而是一种仪式,是女人们在乱世中保留的一点生活仪式,就好比王琦瑶的家宴,暖锅与酒酿圆子。短短一世,男人们活的是面子,女人们过的却是里子。

是枝裕和的片子里也不乏关于饮食的戏,「步履不停」中以一场家庭聚会开场,人物之间的牵绊与矛盾在一蔬一饭间逐渐显山露水,不言自明。而「海街日记」也是如此,无论是化解母女心结的梅酒还是带有时光记忆的沙丁鱼饭,无不是藏着无数玄妙的戏里有戏。
导演擅于在绵密日常中暗藏针芒,比较深刻的是有一场千佳与浅野玲的戏。二人在家做了咖喱海鲜来吃,浅野玲说起父亲经常去钓鱼,并且做沙丁鱼饭给自己吃的往昔。对于三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千佳而言,这样的父女相处光景几乎不可想象。在她的记忆里,抛弃妻女的父亲是模糊到几乎没有的一个存在,而眼前的浅野玲却轻易拥有了本该属于她的亲密记忆。千佳那番从惊奇、悻悻然到尴尬的微妙神色变化,不动声色之下的暗流涌动可以想见,而这发生在一个天真又没心事的角色身上,则更是添了几分意味。

前作「步履不停」中也有相似的东西,高中郊游过夜因为磨牙而被安排单独睡的可怜虫是良多,机敏地缓解家人偷摘邻居玉米被险些识破尴尬局面的是淳平。老母亲的记忆开始偏心,将聪敏聪慧全留给了死去的长子,活着的次子则承担所有的笨拙与不成器。而这样的日常经验想必不少人会感同身受。

是枝裕和的电影总能让你在绵密生活中看见针芒,平静肃穆中窥见汹涌波澜,有时甚至对人生和人性的残酷产生不寒而栗之感。依旧记得「步履不停」里母亲年份经年不能痊愈的丧子之痛,每年忌日必会让邻家小孩参加,母亲想以此让对方保持一辈子的愧疚感以及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因为太接近真实生活的日常体验,当时带给我的震撼至今未能消弭。

这一次的「海街日记」亦是如此,整部片子由无数看似无足轻重的日常生活瞬间堆积而成,却处处透着一股打动人心的坚韧力量,我热爱那些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暗潮涌动的东西。

「我不喜欢主角克服弱点,保护家庭及拯救世界这类情节,反而很想要描述英雄不存在、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点脏汗的世界里突然展现的美丽瞬间。这种时刻需要的并非咬紧牙关的硬气,而是可以得到他人协助的弱点不是么?欠缺的并非只是弱点,还包含可能性。能够这样想的话,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正会因为不完美儿变得丰富起来。」

是枝裕和在随笔集「宛如走路的速度」的一段话,正是他的电影不厌其烦呈现的东西,虽是日常的情景,可因为多,也能堆积一个惊心动魄。

海街日记海街diary(2015)

又名:海街女孩日记(港) / Kamakura Diary / Umimachi Diary / Our Little Sister

上映日期:2015-05-14(戛纳电影节) / 2015-06-13(日本)片长:127分钟

主演:绫濑遥 长泽雅美 夏帆 广濑铃 大竹忍 堤真一 加濑亮 风吹 

导演:是枝裕和 编剧:是枝裕和 Hirokazu Koreeda/吉田秋生 Akimi Yoshida

海街日记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