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无论他目前的情况多么可怕,作为武士阶层的一份子,以切腹威胁去强取帮助,是不能原谅的。
―――――主人公津云的自悟

宽永(1624~1644)日本历史上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家光的時候,权力的集中使得一些小的诸侯失去了权势,无力支撑家族中庞大的武士幕僚的开支,失宠的武士们沦落为浪人。没落的年代,人性抑或随着时代没落了。小林正树的《切腹》正是以此来展开剧情的。
低沉的男声平静叙述了一切,一个浪人的提着佩刀的身影出现在诸侯井伊家,人在巨大的构筑物下显得异常的渺小,这种压抑的视角构成了整部电影的主题,是势力和个人的力量对比。
“切腹”两个顶天立地的汉字狰狞地浮现在紧锁的大门上,紧张而压抑。
诸侯驻地的平面图、先祖的塑像、几进深的房子、捕鼠之猫的照壁、柏树的屏风,这一切显示了井伊家的实力和权势。透出一份固有的威严。镜头随着充满紧张感的音乐穿行在井伊家的院落(多年后),最后停留在了主宅处。
世道平和使那些以剑吃饭的武士没有了生计,诸侯家道中落,使得一些武士以“切腹”为借口要挟主子。此刻,井伊家就来了这样一位。津云半四郎,一个落魄的武士要求“切腹”。井伊家老臣听着下人的叙述,一柄时开时合的扇子应合着他无奈的心境。镜头跟着津云半四郎进入长长的走廊,津云半四郎的背影依旧显示了武士曾有的气度和力量。
小林正树是以镜头说话的,在见面一场,以井伊家居高临下的站姿对称着津云的卑微的跪姿,显而易见他们的不对等,井伊家对津云说了先前一个武士千千岩求女来此切腹的故事。
千千岩求女和管家见面的一幕,小林正树以屏风上一颗大树的树干和树荫显示了浪人和幕府的力度差异。一部好的影片永远是以镜头说话的。喋喋不休的是大妈大婶看的连续剧。
当幕府的家将拿来切腹的丧服,音乐以小鼓声印证了千千岩求女的胆怯和心境。幕府家臣以藐视的眼光对于这份讹诈。
当武士的切腹成为了骗局的一部分,那么,武士道的沦落也就是无可避免了。
讹诈使得千千岩求女自己走上了不归路,眼神中流露处的彷徨和无助。赴死在此刻成为仪式的一部分,成为武士道体现诺言的必须。
凌厉的音效中,我们看到院落中,切腹的准备。而验刀一幕,一把竹刀泄露着求女的穷困潦倒,也使得井伊家臣跟看不起这个连武士尊严象征也不要的浪人。
身份是有某些附属物体现的,剑的不再,表明了自己身份的自我放逐和否定,表明了归属的不存在,那刻,注定你被逐出这个圈子,成为众人之矢。
切腹是隆重的,切腹者的纯白和井伊家的黑衣因此形成肃杀的气氛,黑白的影像更体现了这样的悲壮。居高临下的主公言辞平和但是依然可以感受其中的威逼和强硬,更使得求女显得委琐和卑微。
场景中鸦雀无声,只有人声冰冷和更加冰冷的眼神将一个诈死者慢慢逼上绝路。而家臣对求女失剑更是嗤之以鼻,苦果自种的求女不得不用那竹片了结性命。几个特写和近景将人物的情绪很好表现,影像是最好的注解,超越语言本身。
用竹刀切腹成为对自己的一种折磨,一种慢性的折磨,音乐以古筝的慢拨来烘托这种悲凉,有节制表现了绝望和宿命。
井伊家讲了这个故事,津云表示,他的佩剑是真的,他是真正来切腹的,并要求井伊家那三个见证过求女切腹的家臣再次见证这次切腹的仪式。并且说:他的今天,就是今天在场某些人的明天…
一个预言,一个诅咒,一语宿命,还是去往天国的人对人生的感怀。
故事突然逆转了,在津云的话语中我们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往事傍着《樱花》的音乐和飘零的樱花出现,求女是半四郎所看重和喜欢的女婿。半四郎跟求女的父親陣內是密友,他们一同习武论道,这组画面的背景上一直飘着樱花花瓣,象征生命的零落和落幕。
津云继续讲述着他11年来的人生,他跟随的诸侯由于得罪德川幕府而被撤藩,武士们失去了生计,一个从台阶上飞奔而下的镜头象征了这种陨落和落寞。陣內替罪自尽了,遗书中将15岁的幼子托付。
津云要求帮助他了断的三位武士都推脱不出,井伊家十分奇怪,他和臣僚谈论着如何逼迫津云的切腹。津云坚持一定要他们三位中的一位,因为他已经掌控了局面。
这种力量的拉锯和抗衡,小林正树拍得十分克制,只是用眼神和不多的话语来显示,有种中国人“点到为止”的意境。
这是爆发前的宁静,这是力量积蓄时的隐忍。
井伊家认定津云是个无耻小人,妄图让家将杀了他,津云威严地站着,叫他们克制听完他的人生故事,这一章节,导演以几个造型镜头将各种人物的精神状态表现无疑,松弛有道,显示这津云的人格魅力。
津云继续着故事:为了独女不成了大戶人家的妾侍,他撮合陣內之子求女和女儿美保的婚姻,不久美保生下一子金吾,虽然,日子紧巴巴的,但是,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但是,不久,沉重的劳作使得美保罹患重病,一个骤雨拍打窗棂的空镜头点出了这种败落和窘境,而求女找工作屡次失败,在妻子病重的
他终于当了他的佩剑,其后,因为儿子的病重,为了筹款的他终于出此下策,命丧黄泉。津云“保持”了武士的尊严,但是却间接让女婿走上了绝路,武士阶层的模式显然已经无法适合新的世道。只有改变,只有放下空有的“架子”你才能适应生存。在片中津云讲了这样一句话:我从来不与剑分离,我从来不敢这样做,我的无知让我紧握住那没用的象征……
只有人的经历才能教育自己,只有苦难和不幸才能让生命寻回真正的自我价值,在语句和图腾背后,了然自身。
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武士的称谓并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自己如何在严酷的时代寻到合适自己的位置,使之求变以换回生存。正如津云的道白。不禁抨击了幕府制度也谈及了人的意义,武士,不仅是武士,他也是家庭的一部分。
津云的告白没有任何用处,他掷出的三个当时逼死求女的井伊家臣的发髻,并且说不是为了取命,而是为了讨个说法。这触怒了井伊家的威严,下令家臣杀掉津云,但是同样用刀的家臣无法近他的身,殊死搏斗中他用行为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他砸了井伊家庙,最后惨死在火枪手手中。
在说法中:故事成为津云在伊家宅內切腹自盡,有家臣病重而亡。
幕府的脸面永远比事实更重要,强势力量永远将真相埋入夜色中。
在这部1962年的影片中,我似乎嚼出另一种味道,众所周知,1962年,由于投资过热,日本政府实行金融紧缩政策。【注】在这种经济萎缩的年头,小林正树拍摄这样一部关于“尊严”的影片是有特定意含的,他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呼唤着一种自我寻求尊严的途径,就像津云的路程。他同时点出了武士(二战军人?)在和平年代的没落和失落感,这种角色的转换似曾相识,他们在战后的挫败和没落和幕府的终结异曲同工,小林通过津云对井伊家的一段话正是导演对日本政府的诘问,当战争结束,军人的未来有谁关注!?
而最后津云为步枪手所杀,正隐喻了武士时代(旧)的终结和火器时代(新)的到来,而这种隐喻的背后是小林正树对日本当年现代化进程的呐喊和期望。“枪杆子里出政权”。同样,一个新的世界因为一种崭新的(刀和火器)的对话形式而变革,就像我国电影《神鞭》的故事,不进则退,话语权永远是自己抢来的。
影片以大量象征的语言来突出时代的特征,比如井伊家庭院中那刻粗大而衰败的树(喻合着幕僚制度的式微),而宽银幕在此部电影的作用是用景深和场面来营造一种压抑,某些场景中构图是不合常理的,肩部以上被切割出画框使人产生压抑和压迫感。另外,片中的打斗场面不多,精彩处是影片结尾的和泽泻彦九郎的对击,导演用了一组镜头点出武士的命运和结局:长长的墓地、萧萧肃败的竹林、旷野、风尽吹草丛来陪衬他们的争斗,武满彻的音乐很克制,以三弦的拨弦来制造人物的紧张心情,每一段都恰到好处烘托了剧情,成为电影不可缺失的有机组成。

OSAMA KAVKALU于 浦东 寒鸦精舍 秋风欲雨时
2003年9月16日 星期二 于15时50分

后记:关于《切腹》和切腹我专门讨教过日本的老一代和青年一代,日本的老人告诉我切腹的概念源自于中国古代的忠义和节气观,是一种道的体现,这是一种传承,一种志不可夺的象征。而青年一代显然对这一切不感兴趣,就连他们参加右翼的“神社”参拜也不过是好玩和牟利,离他们祖上的武士道远矣!
当下,是青年的世代,青年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和未来,武士道精神是愚忠,但是他的忠义和责任性有着现世的意义。谁掌握了青年,谁就有了将来称雄的可能,于家国而言,中华民族的未来在青年手中,我们不要总是以狭隘的民族主义的论调来处世,叫嚣和拒绝是无济于事的,还是先生讲得对“拿来主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实干为上,发愤图强,让泱泱中华有朝一日再次雄起东方。

切腹(1962)

又名:剖腹 / Harakiri / Seppuku

上映日期:1962-09-16(日本)片长:133分钟

主演:仲代达矢 石浜朗 岩下志麻 丹波哲郎 三岛雅夫 中谷一郎  

导演:小林正树 编剧:桥本忍 Shinobu Hashimoto

切腹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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