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机长的担当

原作者：丁丁 丁香园 2016-12-12 12:41:15

昨天，我问儿子要不要去看新上的电影《Sully（萨利机长）》，他说不想去，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主角智商只有 75 分」。好冷的笑话。同样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萨利机长》与《湄公河行动》中间隔着 99 个《我不是潘金莲》。
水上迫降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和危险的多，只要飞机姿态稍有偏差，单侧机翼或引擎先入水，飞机多半会被撕裂解体。
1996 年 11 月 23 日，埃塞俄比亚的 961 号航班因为被劫持，最终燃油耗尽被迫在印度洋迫降，飞机以超过 320 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迫降，左侧机翼先入水，飞机被撕裂，175 名乘客有 125 人死亡。
萨利是第一个完成大型客机水上迫降的飞行员，飞机完整，无一人死亡，是航空史上的奇迹。

　　在电影中，当听证会结束，萨利自证清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表扬萨利挽救 155 条生命的时候。萨利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奇迹，乘客、水上救援、潜水员、空管和轮渡人员等等人的参与才有这种奇迹。飞机迫降哈德逊河时，气温是零下 6 度，如果后续的救援不及时，一样可能有伤亡。
电影并没有为了戏剧效果夸大 US1549 航班迫降哈德逊河的救援过程，因为在实际过程中，第一次报警三分钟内，一艘观光船就在警察的指挥下赶来救援，报警五分钟后直升机赶到了现场，潜水员救起了落水的乘客，警方的负责人说「救援的大部分工作，在最开始 10 分钟都已经安排妥当」。
性命攸关的时刻，当事人的专业能力和担当精神决定了一切。

看完电影，让我想起 20 年前湘雅二院急症科的一位医生。1997 年夏天，我在湘雅二院实习，一位北京来的同学和江西的老表同学口角打了起来，老表将一把果刀从左锁骨中线第五肋间捅入北京同学的身体。同学们拆下宿舍门板，把北京同学从复兴街的宿舍抬到湘雅二院急诊室，中间用了 15 分钟时间。到急诊室已经休克，呼吸和脉搏已经非常微弱，胸部穿透伤，血胸、气胸、心包填塞…到今天也认为这样的患者送达大部分医院（哪怕是大型三甲医院）的急诊室是无法救活的。这种病例可以定义为「只有在美剧中才有得救」。但是，在当时的湘雅二院急诊科，接诊的急诊医生让护士开通静脉通路以后，在 1 分钟之内做出了急诊开胸的决定。就在抢救床上，他利索的剪断了同学的几根肋骨，切开心包减压，夹闭胸降主动脉。同时口头指挥，让护士联系胸外科主任和手术室护士长，让他们在 20 分钟之内到位完成手术准备。然后爬到抢救床上，进行开放式心脏按摩，维持循环和灌注，让同事推着抢救床赶往手术室，接上体外循环进行心脏、心包、胸膜修补。
北京的同学奇迹般的被救活了，两条性命因此得救，老表同学被判了几年，后来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出狱。

　　上大学时基本不去上课，学业也不好，都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有多危机和严重。真正进入临床工作以后，想起这件事情，才感叹如此专业能力以及敢于担当的勇气，自己是不具备的。　慌乱中，没有记得当时在急诊的那位医生是谁，但想来，他就是萨利机长这样的英雄。

有几次说起这个故事，有医生朋友总是说「年代不同了，那个时候医生还是敢作敢当些，现在这医疗环境…」。敢不敢担当，固然有外界环境的束缚，但是自己内心如何看待事业的价值以及过硬的专业功底才是最根本的支撑。如果我们的医生护士在抢救的时候还在「掐人中，撬嘴巴，塞手指，口对口吸痰」什么的，就算有再多的勇气，也担当不起救死扶伤的责任。不是针对在座的谁，但是像急诊夜鹰老师说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河水灌入的机舱，萨利机长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人以后才离开，登上救援的轮渡，银色的头发一丝不乱，制服的第一颗扣子也始终扣紧。

　　指南不会让你成为优秀的医生
现在写文章一般控制在 1000 字左右，这样读者读起来负担比较轻，所以很多观点不展开说。
除了不同意「急诊医生会开胸在国内外都已经不可能」「急诊室开胸应该有创伤小组组长来做」以外，我认为 Alex 说的都是对的。但是，就是因为这些「正确」的观点，如我同学那样的病例，如果不是在当时，即便是现在出现在湘雅二院，他也很难被救活。

　　那么我们要问的是：一个二十年前可以救活的病例，为什么现在反而几乎必死无疑了？急诊室开胸应该由现场会做这个手术并且敢做这个手术的人来做，不管他是不是「创伤组组长」。

急诊室开胸本来应当具有的条件应该包括：

　　患者在事发现场或医院有生命体征；并且

　　患者有胸部穿透伤，尽管已经接受恰当的液体复苏，但血流动力学仍不稳定；或者不能触及脉搏的时间未超过 15 分钟，并且

　　胸外科或创伤外科医生在大约 45 分钟内可就位

　　有理由进行急诊室开胸的生命体征包括：存在自主呼吸，可触及颈动脉搏动，可测出血压，有心电活动，有瞳孔对光反应和自发性肢体运动。

　　ref：Comparative Effectiveness of Emergency Resuscitative Thoracotomy versus Closed Chest Compressions among Patients with Critical Blunt Trauma: A Nationwide Cohort Study in Japan

　　萨利机长如果是遵循空管（权威）和操作手册（指南）开飞机，那么 155 条人命就全部会烟消云散。

　　这才是专业和担当，否则就是例行公事，而结果就是什么事情都对了，但是人都死了。

　　知道很多医生读者会说「哎呀，现在医疗环境这么糟糕，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遵循指南出了事儿可担不起责任」。

　　严格依据指南操作，你一定不会成为一个糟糕的医生，但毫不思考，不论任何临床情况，都严格依据指南操作，也不会让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

　　如果今天我那位同学恰好送到你手里，你可以列行公事走流程，等着他死去，因为你可能不会开胸，或者你会开胸但是怕担责任（因为你不是创伤组组长），没有人会怪你，但你不能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好了，我今天的鸡汤灌完了，如果你不怕受到我这样的「偏见」影响，欢迎扫描下面这个二维码，关注我，我是丁丁。

　　作者：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