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12-16

萨利机长:离钢锯岭差了不止十个比利林恩

@老杜找乐儿和@爪赛赛直播，这礼拜聊到好莱坞的政治正确，很有启发。我没看完全部对谈，因为他俩后来聊的几部新片大片我都没看过，大陆暂无任何正版渠道。我基本同意老杜对《萨利》的小结：美国老右派的反动电影。这片子真是太糟，剧本倒不是伊斯特伍德自己写的，但也透着那股劲儿。为了保守人性而人性，本末倒置，极其没人性。

今天刚看。本来这故事挺简单，而且老少咸宜。就是一群人遭遇意外，这才都想起赶紧祈祷上帝。上帝也确实祝福美利坚，让美国人在后911的集体心理创伤中获得一个振奋人心的反空难英雄叙事，大大弥补美军在海外战场历年来收效甚微入不敷出的反恐袭神话叙事。八方支援，各人尽力做好自己本份，NYPD再立功勋，总之最后都得救，神迹，感谢神，纷纷表示“上帝啊，我真是无法相信。”（上帝 be like 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呵呵，都这样了你们还不相信，真是够妄称我的名了。你们的问题就是你们不真信靠我。”）一个大概类似专家调查组之类的全国交通运输安全委员会（NTSB）听证裁判，皆大欢喜，确认萨利是个英雄。完。——请别批判我剧透，因为这就是几年前那个真实发生的故事。

可好莱坞“政治正右”的政治正确思维是怎么搞呢？这下我要剧透了。那就是为了塑造保守主义的样本英雄而塑造保守主义的样本英雄，瞎编，甚至不惜把其他同样只是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幕后英雄们塑造成一大堆坏蛋。这个电影几乎是反智的，把一大堆专家都描绘成迂腐官僚的弱智，最后被一个保守主义的样本英雄“打脸”（这个英雄人物自己对这一“反转”的评价是“我感到太骄傲了”……）。这个英雄人物不断强调人性，高举人性，人性万岁，然后就是“我只不过是在这庞大复杂的系统中做好了我一颗小螺丝钉的本职工作”，美利坚精神永放光芒，奔跑吧，在泪水中欢笑！汤姆汉克斯又成功把一个角色演成了阿甘。

稍有一点理智的观众，看到那个所谓35秒的梗，不觉得荒唐吗？一大堆专家坐在一起，搞了那么些年了，竟然不知道开飞机的也是人，需要反应时间？我真是不敢相信会有人编出这么荒唐的故事，所以去查证，这才发现，现实中其实并非机长萨利，而正是NTSB提出了要加入较长反应时间，并且主动给了35秒，然后才去模拟。而且据当年新闻报道来看，正是NTSB积极保护这位受惊的机长，尽力不给媒体任何可以瞎搞大新闻的机会；他们断没想到，多年之后的好莱坞之狼们令人防不胜防。为了制造悬念，为了塑造一个英雄典型，为了批评精英官僚，不惜把所有专家描绘成小学生，被硬上了“震撼心灵的一堂人性课”。这些编剧导演们敢不敢摸着良心说自己尊重了现实中那么多谦卑尽责的专业人士？

剧本糟糕，演员怎么演都演不好，几乎已是在所难免了。导演能在这上面火上浇油，简直是喷了。这片也不是伊斯特伍德自己剪的，但我实在不明白整个反高潮的思路是咋想的，是为了把电影拍出本体论意义上的灾难感吗？整部片子唯一的悬念就是大审判时那个本末倒置的35秒，可当高潮揭露出来时，导演并没有给出任何相匹配的镜头语言。我想这是因为，导演想给也给不了——这个虚构的悬念本身就是反高潮的败笔。

关于悬念的高潮，希区柯克有句自我批评值得借鉴。他坦言《海角擒凶》的悬念是他倒行逆施一大败笔，把坏人置于命悬一线的位置，而非好人，就彻底消解了张力。我们来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观众从来都是倾向于当大法官来审判故事里的众人物，那么当观众看到一个坏人快死了，有什么好紧张的？讲故事，得把好人置于危机中，才构成叙事的悬念呀。《萨利》当然也是想要这样干，否则不至于为了悬疑而悬疑，硬编出一个颠倒黑白的35秒。但是既然要狠狠羞辱专家团队，那还把这帮“坏人”置于从叙事逻辑预期上来讲必定坠毁的模拟飞行干嘛？还两次？

然后虚构的坏人都死完了，还觉得不够悬，还要再悬挂起来羞辱一番，让好人来讲述一遍“罗生门”。这段简直更糟糕了，因为无论史实还是虚构的版本，观众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而且明明已经看过一遍全过程了，现在又要再看一遍。当然，所谓的“罗生门”，无非就是展现了机长视角，而非第一次回忆中的地面控制塔视角；但在电影语言上，除了比如到底几个发动机着火的一些细节镜头，还能给这叙事增加多少信息量呢？零，因为悬疑之前已经被消解了。

与之相比，虽然可能也会被许多观众视为“美利坚主旋律”（这提法略显政治幼稚，恐怕是习惯了独裁极权统治的思维方式），甚至在美国本土也被视为主要面向郊区观众的“右派电影”（至少是右派导演拍的），《钢锯岭》真是好过《萨利》不止十个《比利林恩》。至少梅尔吉布森目前是绝不稀罕迎合什么好莱坞政治的，就更别提所谓“好莱坞政治正确”。

这电影真是配得上导演伊斯特伍德为川普积极站台，正如我们对上帝的抵挡配得上我们被极权偶像统治一样，只能看被允许看的。我们真是也要抽空为美国人民祷告祷告了，也真要求上帝赐给我们智慧和爱心了，因为《萨利》这样的电影居然海内外票房评论双丰收，真是场猝不及防的灾难。

May God bless America, yet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