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一边看一边拍案叫绝。裸不裸体的倒是其次，夸张的服饰和妆造配合着梦幻的色彩与场景，把无数场深刻的哲学讨论拉到电影营造的“现实”里面。一场盛筵。

我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愉悦与满足。迫不及待想要买原著来读了。

01

POOR THINGS

电影原名叫这个。中文名《可怜的东西》好像也只能这么翻译，但就是少那么一些英文里饱含的复杂意味。可怜的东西、贫乏的人类、可笑的行为、没什么意思的事情，在另一个人身上舞动跳跃和做一个人和做一个女人包括做一个男人这所有的事情，都是POOR THINGS。

刚看完电影去豆瓣做记录的时候，电影在豆瓣显示是7.8分。我特别惊诧，这么棒的一部电影，我给10分当然有我的偏爱，但放在茫茫影史里，即便再不济也该被认可是上乘之作（当时imdb是8.4分）。随后翻看豆瓣短评，大部分都在声讨电影中女主与“性”的关系，总结起来大约是：“电影夸大了性对女性成长的作用，是男性导演对女性的误解和消费。”她们感受到不尊重，对电影产生厌恶，反向扣分（本来电影8分，性消费女性扣一颗星于是得6）。我大为震撼并反省了三秒钟：身为女性，我为何全程没有感受到一点点的被消费和不尊重呢？得到结论是：她们没有看懂这个电影（可能也不屑看懂）。

又过了两天，奥斯卡的奖项颁布，电影拿了最佳女主，当然里面的裸戏要被好好说道一番，又有更多的观者去找资源来看了电影。——骂声更加汹汹。如今，这电影的豆瓣分数7.1，imdb8.0。在7.1到8.4之间，则是我看来的女权指数的差距。简单理解来就是：你的敏感说明了你的忌讳、被限制、你的羞耻。

那些由于性描写和妓女桥段给这个电影打了低分的女性们，恰恰似是被作者写中的可怜的东西的一部分。她们被击中，被激怒，要为女性辩驳“性的无关重要”，“性与女性成长无关”，但其实这两个事情都与电影本身要表达的内容根本没什么关系。正是因为“性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POOR THINGS（可能还会带来生理上的愉悦）”，还同时是“她擅长的生产工具”，所以被拿来日常使用又有什么问题？把“性限制”放到“女性道德”里的，难道不是繁衍文化里男权的集中体现？电影中的女主从未有一幕说她因为“舞动跳跃”而成长，性画面在电影中占的篇幅之多，一方面让人物充分体验这个身体游戏更好地使用它成为生产工具；另一方面则是讲述那些一起“舞动跳跃”的其他人类的POOR，自认为是高高在上的“性消费者”，但在被消费者眼中不过一笔平等两清的交易，那句扬长而去的：“我们是我们自己的生产工具”，说出了“他们才更是可怜的东西”的境地，好好笑，你以为你消费的是她们的尊严，结果你只是为她们的人格成长付了饭钱。当然了，电影里这些画面，增加戏剧化也好看也吸票房，多好。

我未想到看这电影被刺激到的是女性。难道电影不是时刻在说着，“性”好像是男性的一种病？需要为此花费金钱和体力，还有丑陋的丧失掉自我的嫉妒和占有欲，但是他们却戒不掉，兜兜转转花了钱还丢了命？当“性”对女性不意味着羞耻感，便反衬着把“性”当占有当权力表现的男性的POOR，他们的恼怒和气愤，难道不让人感慨：噢，这些个可怜的小东西。

居然说这个电影是男性导演对女性的消费，我倒觉得更像是男性导演对男性群体的自省和自嘲呢。

02

人类成长

这个电影并不是一个女权电影，电影哪都没说女性权利什么事儿，要说主角是女性的话，那不能主角是女性的电影都是女权电影吧？至于电影设定了一个成熟的女性身体“心智从零开始成长”，为什么选了一个女性来讲人类的成长，因为故事内外都是父权社会的背景啊。

上帝是一个男的，他会选择创造一个易控制的女性而不是一个男性。

社会能接受成熟身体的幼智的女性——说这样有幼态美；却无法接受身体成熟却幼智的男性——只觉得是个弱智。这个“社会”是包括我们自己在其中的，不然你问问自己，你觉得幼智的男性会吸引你吗？三岁智商的男性？哪怕他帅得像金城武？你会喜欢吗？换成女性，先有善恶，然后美丑，至于聪明能力和智慧，默认被忽视，不重要。于是女主的成长才会成为电影内对父权社会的挑衅，这也是这部电影的“爽点”所在。只是反过头来，这挑衅难道不亦是件POOT THINGS？不然何必称之为挑衅？什么是权威需要被挑衅呢，越感觉痛快越说明权威的根深蒂固罢。

电影的末尾，博士的大脑没有安去将军的身上而是死亡了，将军的大脑被换成了动物的，是否感觉电影的“爽感”被减弱了一半？按照剧情片的路径，我们把博士的大脑安到将军身上，岂不是就会有“好人们都笑到了最后”的童话结局？但是电影里没有，因为导演要讲的并不是这个。博士死了，贝拉就是新的上帝，完成了权力的更替，享受着她的女伴们男宠们，她就是电影里新的“父权”，当然“父权”这个词语可能现在要变成“母权”了，但是，一切又有什么差别呢？“父权”多可笑，“母权”又何其不是？这结局让人物的成长本身都变成了一件POOR THINGS，不可谓不发人深省。

03

谁是？

一个没有道德和羞耻感，没有阶级尊卑，社会礼仪，没有限制的大脑，它自由成长的话会怎么样呢？

毫无节制地服用美食、酒精、沉溺感官快乐，然后在交流中产生疑惑、思考、接受教育或者拒绝教育、实践，应对实践结果。无可避免地去做一些POOR THINGS，最后也无法逃离成为POOR THINGS吗？

回望电影里贝拉在船上第一次结识朋友：

贝拉：你好，有趣的老太太，我必须摸一下你的头发。
老太太：我也注意到你的头发了，像涂着晶莹发光蛋液的丝绸。
贝拉：这华丽的形容词语令我激动。
老太太：我发现你和那位帅哥一起。（他）有着白牙和硬屌。
贝拉：邓肯维特本。他的牙也硬，屌也白。
老太太：希望他好睡。
贝拉：他是我的唯一，（因为）我发现他能唤起我的全身感官，让我开心的大叫。同时我也想把他的身体、形体、尸体挤压进大海。（指向哈利）这个人也在你的身上跳跃吗？
老太太：不。我已经20年没有和谁睡过了。
贝拉：什么？那太惨了。
老太太：这对我而言无所谓。随着年岁过去，我更在意两个耳朵之间的东西，至于两腿之间的东西，有没有无所谓了。

第二次贝拉、老太太、哈利三个人的会面，贝拉在读艾默生，老太太建议她读歌德。

哈利：哲学是在浪费时间，贝拉。
贝拉：真的吗？展开说说。
老太太：不，哈利，你在瞎扯，它是必须品。人类和社会都可以改进。
贝拉：每一个人的目标都是充实自我、追求更好的自我、进步、成长，我知道我是这样，并且我相信我只是和大家一样。
哈利：相信我贝拉，你十分独特，在各个方面都是。但是人类要通过哲学来进步，这只是人类想要逃避我们都是些凶残野兽的事实。人类生下来的时候就这样，死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贝拉：这种想法好消极，哈利。

最后一次，贝拉与邓肯即将被赶下船，她与哈利在甲板上的最后一次对话。

哈利：对不起。
贝拉：我知道你是想帮助我。
哈利：不，其实我是想伤害你。我受不了有人如此又愚蠢又美丽的快乐。我对你做了残忍的事。
贝拉：我没有难受。如果我了解世界，我就能改善它。
哈利：你不能，这才是重点。别去听那些宗教、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谎言，我们这个物种没救了。记住，希望是会破灭的，现实不会，用真实保护住自己。
贝拉：我知道你是什么了哈利。你是无法承受世界痛苦的心碎小男孩。


哈利：你为何陪在他身边？
贝拉：因为我相信一切会有所改善。

那么，最后，结局我们看到了。

母权代替父权是否可以称之为改善了的世界？谁是那个可怜的东西谁又不是？能在影片结束后还对观众抛出问题的电影，我觉得是配得上十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