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https://time.com/6344025/poor-things-frankenstein-mary-shelley-feminist/

作者:Cady Lan

本人自译。我认为这篇影评对于很多感到莫名其妙,或者不太能理解电影想表达什么的观众很有帮助。我觉得电影想表达的女性主义、人与世界的互动、以及一些阶级相关的思考,隐喻性太强,加之太过荒诞的表现手法,确实可能令一些观众感到不适。但如果想考量电影的内核,对弗兰肯斯坦及玛丽·雪莱的人生的映射是个很好的视角。故事中的离奇元素有了现实社会上的对应之后,一些重要议题便浮现出来了。

另外我承认这不是最好的女性主义片。我认为好的女性主义电影应该与现实社会的女性处境紧密相连,才能引发深刻的讨论。不过,这部电影中通篇黑色幽默与隐喻、血腥色情、以及爽文式的复仇结局,让我不得不爱上了它。

艾玛·斯通在电影中扮演贝拉,Courtesy of Searchlight Pictures

在欧格斯·拉斯莫斯(Yorgos Lanthimos)的新电影《可怜的东西》中,艾玛·斯通(Emma Stone)饰演了特立独行的贝拉·巴克斯特(Bella Baxter)。虽然有着成熟女性的外表,贝拉的内心却和小孩儿无异,暴躁、幼稚、对世界充满好奇心。事实上,贝拉是她的「父亲」和「上帝」——博士戈德温·巴克斯特(Godwin Baxter)的实验产物。巴克斯特从水中打捞起怀孕的贝拉的尸体,将她腹中胎儿的大脑移植进了她的头颅。于是,贝拉成为了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母亲。维多利亚时代、古怪而血腥的生物实验、痴狂的科学家……众多元素不禁让人觉得这是《弗兰肯斯坦》的暗黑性转翻版。该电影改编自苏格兰作家阿拉斯代尔·格雷(Alasdair Gray)1992年所著的同名小说,然而,相比起玛丽·雪莱(Mary Shelley)在《弗兰肯斯坦》中所塑造的让人嫌恶的怪物,阿拉斯代尔则创造出了一个独立、勇敢、迷人的贝拉。

在拉斯莫斯的荧幕改编中,贝拉演绎了一场狂热的女性主义幻想。她智力上的飞速发展、以及对性的探索,让她踏上了探索自我和世界的环球旅行。贝拉似乎在成长中缺乏恐惧,只按照她独特的原则和行为模式来完成自己于世界的互动。讽刺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女性在人际社会中时常要面临各种各样的约束。而这种束缚及其带来的焦虑,是12年前拉斯莫斯读到原著时十分感兴趣的话题。

「权力是女性的叙事。」拉斯莫斯告诉时代周刊,他和编剧托尼·麦克纳马拉(Tony McNamara)都一致认为,在翻拍原著的过程中应该更关注于贝拉自身的视角。而并非像书中那样,通过其他角色的叙事而侧面展现贝拉的故事。「贝拉没有羞耻心,她通过直觉行事,这在一个人人被规训的社会中是相当具有英雄性的。独立创造出自己的人生轨迹是非常勇敢的。」

尽管拉斯莫斯和麦克纳马拉都否认了他们在《弗兰肯斯坦》中汲取了比原著更多的灵感,但必须承认,电影中处处充满了玛丽·雪莱的影子。安妮·K·梅勒(Anne K Mellor),一位来自UCLA的英文和女性研究教授,同时也是玛丽·雪莱传记《玛丽·雪莱:她的人生、小说和怪物们》(Mary Shelley: Her Life, Her Fiction, Her Monsters,目前无中译本)的作者,如此评价:「贝拉的造物故事及其内核都继承了雪莱那复杂的女性主义遗产。」

「《弗兰肯斯坦》根本上是讲述权力以及其如何使人迷失的。」梅勒告诉时代周刊,「维克多·弗兰肯斯坦(Victor Frankenstein,弗兰肯斯坦的创造者)尝试从自然和女性手中夺取造物的能力。故事实际上是模拟了女性从世界中被抹除后的结局——而这正是父权制想要达到的目的。」

电影中对于《弗兰肯斯坦》的致敬,可以追溯到雪莱自身人生中那些塑造了她的女性主义视角的关键时刻。博士戈德温·巴克斯特的命名,来源于雪莱的作家和无政府主义哲学家父亲,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同时也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灵感来源之一。雪莱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复杂而连绵。在雪莱的母亲因产后热死后,戈德温承担了抚养和教育雪莱的主要责任——如同影片中博士巴克斯特对于贝拉的照顾一般。然而,戈德温再婚后把雪莱送到了苏格兰。在雪莱看来,她是被父亲遗弃了。于是她逃走了,并和诗人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结了婚,父亲因此和她断绝关系。这让雪莱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种抛弃感。这段相互折磨的父女关系悄然体现在了弗兰肯斯坦的故事中:造物着迷于它的造物主,而造物主却遗弃了他的造物。

编剧麦克纳马拉认为,有关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最核心的问题,同样也是对于博士巴克斯特最重要的。

为什么他需要创造出一个人?什么驱使他这样做,他又该怎么摆脱这种执念?试想他如何看待贝拉的身份:她既是女儿,也是实验对象。于是你便能推断出他的复杂的人物性格,以及他和贝拉之间的关系的变化。」

威廉·达福(Willem Dafoe)饰演博士巴克斯特,Atsushi Nishijima—Courtesy of Searchlight Pictures

同时,贝拉的环球旅行也同样影射了雪莱以及她的母亲的旅行。雪莱的母亲,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同样是作家和女权倡导者,著有《女权辩护》(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en),像贝拉一样,极为年轻时就开启了自己的旅程。贝拉的性解放可以看成为雪莱或她母亲那不循规蹈矩的开放式性关系,以及雪莱丈夫的婚外情。而贝拉的智力上的觉醒,以及她对社会主义的学习,也是《弗兰肯斯坦》中阶级内核的映射。这是雪莱在法国旅行时,目睹法国大革命,以及穷人阶级的困苦后所开始涉猎的主题。

然而,最显著的雪莱的女性主义在电影中的映射,莫过于贝拉和萨菲(Safie)之间的遥相呼应。萨菲是《弗兰肯斯坦》中基于雪莱母亲创作的的次要女性角色。她是一个基督徒,为了摆脱父权制的压迫而逃亡了土耳其,与菲力克斯·德·拉西(Felix De Lacey)订婚。而弗兰肯斯坦悄悄躲避在德拉西家中,萨菲在学习法语和欧洲政治、历史的同时,弗兰肯斯坦也借此得到了教育。萨菲的旅行和她学习的欲望正是贝拉的奥德赛和成长的投射。

「这是一个自由独立的女性,依靠她自己在欧洲漫游。」梅勒谈及了雪莱母亲、萨菲和贝拉之间的共同之处,「追求爱,但更追求知识与理性。」

尽管《弗兰肯斯坦》毫无疑问是一部女性主义作品,雪莱是一名女性主义作家,梅勒提到她并不是积极的革命者。雪莱的母亲的作品奠基了女权运动的飞速发展,但雪莱并没有在生前过多参与其中。尽管在许多方面,雪莱的人生和作品都显示出了某种女性主义价值。

「玛丽·雪莱和女性主义的关系很复杂。」梅勒说,「她通过写作来养活自己和她的儿子,这并不常见,尤其是作为一个独立的女性。」

艾玛·斯通在电影中扮演贝拉,Courtesy of Searchlight Pictures

梅勒指出,雪莱对于女性主义的谨慎态度,很可能部分来自于她对于母爱缺失的怨恨,以及对于父亲深沉的敬仰和爱——她对于父亲的认可的渴望贯穿了整个人生。梅勒同样认为,雪莱也对自己和珀西的婚姻失望透顶:接二连三的流产、珀西的多次出轨(其中还包括和她的继妹),也导致了雪莱的女性主义理想的幻灭。梅勒说,即使珀西去世后,雪莱也没有就此摆脱这一切——他们的儿子继承了珀西的贵族头衔,接受着社会对于贵族的规训和期待。雪莱为她的儿子争夺遗产的时候,她担心发表政治主张会影响儿子的贵族继承权,于是很少表达关于挑战性别或阶级传统的言论。

这些细微的差别,描绘出了一个丰富而复杂的女性形象,像贝拉·巴克斯特一般,毫无歉意地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梅勒认为,雪莱对于解放和平等的愿景抱有悲观主义的幻想,这点可以从她刻画萨菲和菲力克斯中窥见一二(他们的名字分别象征着智慧和幸福)。他们互相尊重,敬仰并呵护对方,是非常理想化的亲密关系。但是当怪物纵火烧毁了他们的小屋时,这样美好的愿景幻灭了。

「这是雪莱在小说或人生中都没能实现的可能性。」梅勒说,「她在当下的时刻,是没办法拥抱这种愿景的。」

对于拉斯莫斯,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是贝拉冒险故事的出发点,但贝拉最终实现了雪莱所憧憬的解放和自由。

「在这个基础上去构建和探索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一位女性闯入社会,用她自己的准则和世界互动。」


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2023)

又名:小可怜

上映日期:2023-09-01(威尼斯电影节) / 2023-12-08(美国)片长:141分钟

主演:艾玛·斯通 威廉·达福 马克·鲁弗洛 拉米·尤素夫 克里斯托 

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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