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看这部打着女性噱头,呼唤女性性解放的口号的电影时,我的不适感一直持续到电影结束,电影前三分之一都讲述了离开伊甸园的隐喻:贝拉强硬地离开“父亲”God。但她不是来自男人肋骨上的人,而是来自女人的女人。贝拉从开头就表现出她是没有性别意识的,她的失禁、她的肆意索取、无性耻感,都表明她处于真空状态;作为一个婴儿大脑和母体的缝合体,贝拉是一个对世界现存伦理、道德逻辑的否定,也因此对她而言,和苹果黄瓜做爱、和男人做爱、和女人做爱都是没有区别的,且在性之外的世界对于离开了伊甸园的贝拉而言也应该是平展而无序的,世界应该漫无目的地展开,然而影片却严密遵循了一种历史逻辑,贝拉先是从手和男人身上得到了性启蒙,接着是爱情里面的经济学,然后是生活中生命的苦难,最后是某种抽象的政治学,这个过程显得无比平庸和乏味,贝拉先是含糊地堕入虚无,然后瞬间变成一个语法准确、用词精准甚至能够侃侃而谈的人类,她不是世界的感受者,而是被导演操纵着学习世界现存逻辑的被教育对象,导演在影片里不断推动贝拉用言语告诉周围所有人她获得了知识,有了思想,然而她却没有获得直觉,一种无需用语言和身体表达,超验的东西,因此这个被精心构建的荒诞世界显得非常虚伪,本质上仍是一个历史的场域,是人为的,不是自然的时间。于是贝拉获得的只能是知识和语言,而《芭比》的震撼之处在于芭比第一次来到人间,她闭目冥想,突然间心有所感地留下泪水,而在转头看到老夫人时,情不自禁地说一声:你真美。世间事物的丰富和复杂不需要语言的转述,这是天然的心灵潮汐,所以凭一滴泪水,芭比就完成了成长,获得了血肉。这样的灵光其实在《可怜的东西》里也有,当贝拉看见阳台上演奏的女人时,她的眼里也是有泪光的,但这样幽微的时刻比不上历史的宏大,于是很快被抹去了,导演让贝拉第一次流泪是看见华丽之下的贫穷和苦难,完全是社会学模式的理解苦难,而影片中大量引起争议的地方,恰恰是这个世界虚伪的开放,清晰地告诉我们:看,这个世界是被身体和语言主导的。
多么贫瘠,可怜的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