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在《羊脂球》里,莫泊桑讲一个妓女,她保护了全车人,却被那些伪善的人出卖。
21世纪,《可怜的东西》讲了一个大脑移植进成年女性的婴儿,她通过与情人的有关性的旅行,获得了成长
《羊脂球》和《可怜的东西》讲的东西是不同的,前者是羊脂球的牺牲和被陷害,后者是的胜利;前者是小说,后者是电影,而它们还隔了两个世纪。
然而,这样的故事又是一样的。它们都秘密地属于一个名单里,在这份名单里,还有许多类似的故事,这些故事有《苔丝》(电影和小说版都是)、《小姐》、《卡比利亚之夜》……
在这些故事里,它们说的都是在一些金光闪闪之下的东西下存在的一些污渍,这些污渍相比起那些金光,很不起眼,但在这些故事里,污渍是值得被谴责的,令人作呕的。有一位女性,或者一些女性,她们可能生性疯狂/善良/狂热,遭受着这些污渍的折磨,或唾弃着这些污渍,她们与污渍抗争着,而故事就是要让人注意到这些女性,注意到她们身上的纯美与疯狂,她以一种令人诧异的,超乎了所有人所以为的女人应该有的姿态,将全身奉献出来,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命运。
这些故事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神话,它讲述的是个别的超人的故事,它说的是曾经在某个地方,存在某个现象,一个女人去克服了它,超越了它,击败它或者被击败。
在这些故事里,导演和观众和这些女性一起,构成了同盟,手挽着手。
向这些女性献花是安全的。献花象征着你对她们的怜悯或者喜爱,她遭受的污渍是不可非议的,人应该对苦难表示同情,也应该看到金光闪闪下的污渍,要知道它们是可以变形的,它们可以伪装成穿着西服戴单眼镜片的绅士,也可以伪装成将军,神父,银行家等等任何可以想象到的,与污渍构成相反面的本该意味着具有严肃感的角色。
但是这些一定只是个别现象,或者说,只是一个神话。只要注意言行,就不会是构成故事的神话的一份子,向这些故事献花象征着个人的警醒,而警醒是一种具有道德感的行为,具有道德感的行为指向了个人的自省,自省则代表着个人是进步的,进步的个人看得到悬崖的危险性,所以绝对不会陷入到神话之中去,变成污渍的一部分。
对这种故事表达赞扬也是安全的,他让人相信,在自己的金光闪闪下不存在着污渍,因为自身已反省过:我唾弃着这些故事里将她推入绝境/阻止她前进的人。
再说那些女性又那么美,那么值得人同情,恐惧,惊讶。她们是超人的存在,或者说,超凡。虽然她们有点点疯狂,但是疯狂,本身就是超凡的一部分。
对她们的爱也即是一种审美,有些人会因为恐惧和没有安全感,拒绝承认她们的美,就像电影里的那些软弱的男人。
如果你是强壮的,自信的,你怎么会拒绝承认她的存在?
在安全中,完成对审美和品行的双重确认,以及对自我的宽容性的验证。
这些故事本质是一道篱笆,它使人觉得安全。
越过篱笆,芭比在那里。
芭比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毫不客气地拔起了篱笆。
芭比并不在意金光闪闪下的污渍,它将金光闪闪看成是污渍本身,要么金光闪闪是更大的污渍的一部分。
芭比拒绝构成同盟,它说的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着安全地带。
芭比对此的强调,即是对赎罪/警醒姿态的否认。这两样并不能使个人成为例外和特别。或者说,芭比说的东西,与个人的神话并不相关,它试图指摘的,是一种存在即是一部分的必然性。也因此芭比们的命运,指向的是结构。
与《可怜的东西》成为同盟,你可以与污渍隔开。《芭比》 不是,《芭比》无法隔开你和任何污渍,《芭比》说的是,只要你在这里,你就是他的一部分,那么既然你是他的一部分,那你必然与其流有相同的东西,尽管你再怎么尽力,那结构就是结构。
于是,这变成了与你的品行无关的东西,你的申辩是无力的。
此时,你的警醒只是对污渍的提醒,而绝不是免责,就连审美也成为一种负担,它会让你显得滑稽。
《芭比》无法让人感觉到安全,《芭比》具有让人沦为玩笑的危险。
而没有什么比成为玩笑更坏透的东西,它让人看到自身对故事的同情是一种自恋,对神话中的女性的爱含有一种色情的高雅性欲。
并不是《可怜的东西》不好,《可怜的东西》只是一种常态,只是《芭比》太危险。
《可怜的东西》,或者那些故事说的是看,与同情,与爱她,与下位揭露上的滑稽,《芭比》象征的是拒绝。不要同情,不要关注我。玩笑。去找你自己的存在(独自去找)。
假如不比较《芭比》,只讨论《可怜的东西》:
在爱欲之中,人寻找自己的存在。绝对无可厚非的视角,无论是否关于女性主义。有人说它无关于此,只是影评人的影评将它放到争端中去。但抛开这点讲,还是对电影感觉一般。可能是这方面需要私人口味。身体和思想的错位,身体的存在,思想的存在,呈现的是一幅诡谲多变的图景,人要在本来大家都看作为理所当然的错综复杂中找出自身的本源,而欲望是一道线索,但是拍出来感觉异常简单,当她在探索的时候就在探索,就像当她在哭的时候就在哭,她同情的时候就在同情,相信的时候就在相信,剧本和表演合起来讲了一个浅显的,可信的故事,这个故事即使抛开特设的背景、场景、服装、视听语言也可以成立,没有一个紧密的扣子,将故事的本质内核和故事表现的形式结合起来。也就是这个故事并非这种表现形式不可,外面似乎还有千万条类似的相同道路,讲述相同的探索的故事,最终觉得身体和思想的错位以及欲望的部分不是故事的必要,只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