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讨论起《可怜的东西》,其实它让我反感的点在于:导演明明不敢多琢磨两下这个角色,却敢高谈阔论这个角色的自由不羁。
首先,将孩子的大脑植入母亲的身体,虽然这个孩子是个女婴,但仅作为一种指派性别,而ta未必是个女性,这就让母体重生为未知不定的状态,不再是/不止是一个女性的身体。贝拉的行为举止游离在社会范式外,总是在打乱各种既定的意思,那些游戏规则从不适用于ta。无论是猛戳尸体、拍死青蛙还是产生杏意识,都暗示出ta有可能在模糊和无端的基础上建立起唯ta所用语义系统。所以一开始我更倾向于将贝拉的身体视为一具blank/queer body:ta解放了她的身体;孩子将母亲带回混沌的中心,使她获得自由。可即便贝拉是个非二元,ta说到底也是个来月经的人(or creature?),这毕竟是ta妈的身体,而这样一个身体处在这场被诱导的冒险中,难免要承受不限于怀孕、疾病和堕.胎的诸多风险,导演应该指明这个身体当下的真实处境和伴随它的潜在风险,而不是直接无视掉。贝拉如何处理这具身体的原始苦难以及如何应对这些风险背后的结构性要挟是至关重要的(不单单是情节上需要走到替母报.仇这一步)。
此外,并不认为贝拉是个自觉的离经叛道者,甚至谈不上有什么主观能动,更别说反.叛精神了。ta的探索历程是被虚假放权的手规训来的,ta的奥德赛之旅是在楚门的世界里展开的,一切都限制在导演的舒适区内,一切都事先准备妥当供贝拉挑拣-无菌无害的环境,百毒不侵的身体,继承“神”业后改造成自己想要的安乐窝-ta只用选出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就行。新生几分钟的怪人新娘都能对怪人说不,贝拉连说不的本能都被直接抹除了,作为一个非人的存在,却不属于怪物的阵营,而是有条件成为一个人。ta如鱼得水,快速适应,毫无征兆的懂得了人间疾苦,从想胖揍婴儿突变成对着死婴心生悲悯+急着人性大发的给贫民窟捐钱(这就是所谓独立思考的结果?)。如果仅仅是这么一个“我会比他们成为更好的人”的主题,那何必再套科学怪人兼弗兰肯斯坦于一身的设定呢?只能猜测贝拉的主体恐怕是坏死了,对这些强加的填充物连基本的“排异反应”都没有。
最后,我对于贝拉通过杏实践获得杏解放的疑惑是:解放了什么?我不否认杏解放具备的抗/争力量,但前提是得有“解.放”,而我通篇只看到了符合cishet霸权的“性”。况且就贝拉来说,ta作为一个异于常人的新生物,居然从未对自己的经历做出过任何或异常或激进的反馈,而是和常人无异,并且直接进行到了“自由”这一步-可没有质疑,哪来的自由呢?只能说,这部分值得解.放的地方都被隐去了,ta出厂便能不切实际去高呼自由,即能如愿惩罚到折磨自己母亲的男人,那真的大可不必再用不存在的成长做铺垫。
如果要提杏解放,应该考虑的前置条件或许是:杏本身是否得到了解.放?《女杏瘾者》中描述“震颤性谵妄”的那一节,Joe面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在巨大的悲伤下湿/了,阴//液像眼泪一样流了下来,这时她的杏反应与杏无关,而与痛苦绑定,是遭受了沉重打击后的“震颤性泪水”。片中她的很多杏反应都与杏无关,而是与她的精神表达、情感体验和反身性行为深层关联-杏是主体的,皆在反映“她”。Joe不断地取缔杏行为被强制连结的有性语境,就像看到“玫瑰”再也不会惯性联想到“爱情”一样,这可能才是一种解放杏的有效途径。反观这部电影,杏始终没得到解.放,而解.放充其量只是个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