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10-22

双子杀手:一场华丽的梦呓

《双子杀手》这部电影上线以来，收到的评价是贬大于褒，多数影迷感到失望。大家的心理落差，大约是对李安期待过高，作为世界知名的华人导演，有《卧虎藏龙》、《断背山》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口碑奖项兼具的佳作打底，想着就算不是文艺片，也应该是个剧情片，没想到是个彻头彻尾的‘堕落’的商业片。菊花豆腐好看又好吃，爆米花薯片也有它的可爱，周一和基友一起看了电影，看完却觉得还不错，就个人而言，我对动作片的容忍度要高一些。

117分钟的时长里，120帧的画面是一种享受，虽然电影院放的是60帧，但也足够好了。电影的前半段，游轮在凌晨的大海中带起翻滚的白浪，蓝白对比，纯净的令人心碎；哥伦比亚浓墨重彩的街道，棕榈树的树荫下光影摇曳；匈牙利迷宫般的花岗岩教堂，森森白骨围绕在中间的地下水池，极尽美轮美奂。作为亮点的狙击、追车等动作场面十分流畅，真实的令人惊讶，3D视野下的屏幕细致无比，于视觉而言，无可挑剔，于技术革新来说，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剧情的相对简单和老套。
关于克隆人/仿生人这个主题，有过太多优秀的电影作品，《双子杀手》的故事只能算及格，威尔史密斯追杀威尔史密斯的设定，更像是一个人的自我争斗，成熟/妥协的自我与青春/桀骜的自我在灵魂层面的对话，简而言之，这像是李安对中年危机的感触和投射，整个过程更像一场华丽的梦呓。

你会害怕照镜子吗？某天清晨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拧开水龙头，发现镜子里那张涂满剃须泡沫的脸陌生又滑稽——疲惫无神的双眼，鼻翼深深下拉的法令纹，软塌稀疏的鬓角露出几茎白发，同样变白的还有下巴的胡渣……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变了个模样。青春、力量、快乐、梦想，似乎一切向上的东西都被破坏了，你曾想过活出另一种模样，最后却因内心深处的软弱迷失在生活的拼图上，那个最真实的自己，连自己都不愿看到。

《双子杀手》表面讲的是前国安局特工亨利和克隆人杀人小克两者从一开始的敌对、生死相博到后半段的接触、和解的过程，两人相爱相杀后一起携手击败反派粉碎阴谋的大团圆故事。李安在电影里使用面部采集技术，完全复制出威尔史密斯年轻的脸，表情细致堪比真人，亨利看着对方，如同照镜子，呈现出一种割裂魔幻的视觉画面。与其说是互为镜相，不如说是灵魂穿过潜意识深海触及镜面的叩击，就像电影里亨利说的，‘你就是我！’。同样的相貌和身材，完全一致的DNA，同样的口味和喜好，甚至连思维模式也是惊人的相似，复制的不止是肉体，还有灵魂，这是一个现实的男人觉醒自我，面对过往阴霾的战斗。

如同梦魇，有一天你照镜子，看到往日身后模糊的影子慢慢拉长变清晰，跳出来另一个自己，更年轻，更健壮，还没有受到生活打击和世俗污染，纯洁的如同春日枝头绽放的玉兰花。心惊、恐惧之后，疑惑之中夹杂着一丝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怜惜。亨利在绚烂如油画的庭院里遭遇小克追杀，狙击枪如跗骨之蛆，这次对手太厉害，躲避之中再没有一开始的气定神闲，摸爬滚打狼狈不堪，然而当他占据高点进行反击时，楼梯转角镜中的倒影却让他扣不下扳机，生死之间的宽容并不聪明，可是那张脸让他下不了手。人们总是挑剔已经努力做好的他人，爱怜地接受更坏的自己，其中的纵容让人心惊，却在情理之中。杀不了就只能拉拢了。

电影中最值得玩味的是亨利完全否认了小克是自己儿子的可能，女主充满疑惑的追问，遭遇他斩钉截铁的打断，这种笃定可以理解为他足够洁身自好，从不曾在两性中留下纰漏，也可以当做所谓的直觉，就像做梦，梦境的设定无需质疑，梦中人知道结论，却不知道推理过程，梦境里的思维总是简略而平板。

中年危机是个魔咒，很少有人能逃脱，尤其是男性，尤其是事业有成有一定地位的男性。也许恐惧是人类的本能，恐惧危险，恐惧环境，恐惧自己，因为害怕自己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在家庭关系，情感议题，以及自我实现等议题上，李安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把控人心纤毫毕现，而这部电影的简单却到了省略的地步，仿佛是繁华过后的一丝倦怠。面对更年轻，更健壮，有无限可能的另一个自己，潜意识里理想的那个幽灵，李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恐惧不会真正伤害自我，只会更自我成长，虽然可以规避所有弯路，但失败和沮丧同样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年轻的自己终究会变成年老的自己，花园小径的尽头并无分叉，所以也无所谓追悔和遗憾。

文艺作品里，自我意识过剩是有问题的。整部电影里，科幻和动作是外皮，包裹的不过是中年男人的喃喃自语，以及碰壁之后依然挺立的骄傲。从象征意义上，我看到是理想的自己向成熟的自己臣服、继而认可，最终同化，51岁的亨利再不会在镜中看到鬼魂，因为千万个亨利都只会走向同一个结局，他是最棒的，无可替代的，圆滑收购了青春，中年危机变成晚年慰藉，良知也好，困惑也罢，总之归于平滑，顺利度过。
影片结尾时，女主对小克的叮咛俨然已经是母亲的口吻，可怜在电影中段我还邪恶地猜想老腊肉和小狼狗之争，结果毫无悬念，中年男人大获全胜。虽然不算是‘噬子’，小克好好活着，上了大学，貌似有个灿烂的未来，但毫无疑问在精神上他已经被杀死，被同化，所以北美票房失利也在情理之中。希望李安下部电影讲个新故事。
首发于公众号：不谈情只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