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海街日记》 ”-2021年4月-
四月,一部《海街日记》让我推开了是枝裕和作品的大门,近乎是酣畅淋漓地读完了他写的《如父如子》、《小偷家族》和《比海更深》。
早些年看他写的《步履不停》,就好像在吃一碗没有放盐的面条,因为大家都说面条好吃,所以即便自己吃起来寡淡无味也依旧狼吞虎咽。整本书读下来,只对一句“人生路上步履不停,为何我却总是慢一拍”印象深刻。
心境如此奇怪,到现在回过头来审视,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对比同名的电影,让我想记录下来的心情也更强烈了。
今天就来说说《海街日记》。
我愿意称它为“唯美的、浪漫的、美好得不切实际的”。
初春的樱花、仲夏的青梅、秋日的烟火、寒冬的烤火炉,四季物语打着柔光镜头展现在眼前。
惠风和畅的镰仓,生活着香田家的三姐妹。一天,她们收到了父亲离世的消息,也由此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多年前,父亲出轨、抛弃家庭,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背叛而离家。只有善良的外婆肩负起了重任,像这栋质朴又赋予安全感的老房子一样,默默守护在年幼的三姐妹身边。
坐在前往父亲葬礼的电车上,两姐妹内心毫无波澜,对父亲的记忆遥远又陌生。听说父亲离开后,和小三生下了一个女儿。在这之后,他又娶了一位非常年轻的太太。眼下,接待她们的正是那个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浅野玲。
起初,大姐香田幸以工作为由,草草地打发了两个妹妹前来参加葬礼,可最后她还是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这个从小就承担起养育妹妹们的大姐,虽然怨恨父亲的所作所为,但内心对亲情的渴望仍旧溢于言表。
当看到过分懂事的妹妹小玲,香田幸还是忍不住问了那句,愿不愿意搬来和她们一起住?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现实生活中,鲜少有人会选择照顾破坏自己家庭的小三的女儿,而耽误婚姻大事。是枝裕和处理得很巧妙,他把一个狗血而残酷的家庭伦理故事,讲得清新治愈。
摒弃夸张的情绪、激烈的冲突、鲜明的主题,代之于碎片化的细节。这让《海街日记》看起来不象是传统意义上的电影,它没有清晰的故事,只有大量看起来很零碎的细节和场景。
然而,比起逻辑严密、情节紧张的故事,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细节,反让人觉得更亲切、更真实,因而也更厚重。
开篇就是父亲的葬礼。
这个在影片中从未出现过的男人,却直接或间接左右了四个女孩的前半生,导致她们在成年后作出的很多抉择,都能从当年的家庭变故中寻找到源头,如同宿命一般。
成熟隐忍的大姐香田幸,痛恨父母的不负责,却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的男同事;浪漫任性的二姐佳乃,很容易就被游手好闲的年轻男人哄骗;古灵精怪的三妹千佳,不仅和父亲一样酷爱钓鱼,还喜欢上了面貌粗犷的登山队员;小妹铃则觉得自己的母亲是破坏姐姐们家庭的罪人,很长时间都生活在愧疚之中。
《海街日记》讲述了亲情的悲与欢,导演也借着它探讨了家庭的解体与重建对每个成员的影响。失去父母的女孩铃,在大姐香田幸的主张下,再次拥有了一个家。古老的木屋里,四姐妹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买菜、做饭、上班、上学、争吵、和好,四季风物就在这平静中交替。穿过小镇的电车、绿意葱笼的小院、烂漫的樱花大道、寂静山路上传来的木鱼声……
这一切,都在镜头里显得如诗如画、静谧美好。然而这份美好下,却潜藏着每个人心里的隐痛。
大姐曾做过一道海鲜咖喱饭,是母亲教给她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料理,因为对父母爱恨交织,每次做这道料理时她都心情复杂。
二姐佳乃最喜欢附近小吃店的竹荚鱼配南蛮烧,跟老板娘二宫女士也感情深厚,可以想象,在父母离婚的那段时间里,二宫一定给予过年幼的佳乃很多关照。
三妹千佳是由外婆一手养大的,所以说起父亲时,她语气淡漠好奇,如同谈论一个陌生人,提到外婆做的咖喱鱼糕饭时,却一脸怀念。
小妹铃则很爱吃父亲做的沙丁鱼吐司。在父亲去世后,铃来到姐姐们的小镇,却意外地在附近小吃店吃到了熟悉的味道……
每个人的味蕾里,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密码。表面的温柔和克制下,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内心会有多么汹涌的波涛。
在日记式的琐碎片断中,是枝裕和还尝试着对活着的意义作出自己的解答。这部影片用葬礼开篇,又以葬礼结束。在葬礼上,人们审视一个人的一生,会从中感受到浓浓的虚无感和宿命感。如果每个人最终都将走向无常,那人们应该度过怎样的一生?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日复一日的烦恼和琐碎呢?
借着重病的二宫女士之口,作者告诉我们:即便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也依然能感受到美丽的事物是美的,就很开心。每个活着的人,都背负着一大堆烦恼。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更何况是在人人追求高成就的今天。
就像香田幸所说的,活着的东西都要费工夫,哪怕只是打理一棵老梅树。
打理梅树的过程很麻烦,不仅要驱虫消毒,还要剪枝施肥。那为什么还要在工作之余去做这件事呢?那是因为,树是外婆种下的,它寄托着女孩们浓浓的思念;也因为,生活的小趣味就藏在这些麻烦和琐碎里。
梅子成熟的季节,小妹爬到树上,在姐姐们的指点下,摘下一个个青色的果实。庭前的廊檐下,电扇悠悠吹着风,四姐妹用叉子或牙签把青梅扎出一个个小洞,再分装成若干份,馈赠亲朋或邻居。
酿好的梅子酒,装在玻璃罐里,呈现出琥珀般的金黄色。盛夏时节,舀一勺梅子酒,调成自己喜欢的味道,在廊檐下缓缓地喝,看青梅在玻璃杯里摇晃,便又是一段悠然惬意的午后时光。
人生中总会有些小欢喜、小确幸,当时只道是寻常,过后却会在记忆深处一直深藏、偶尔闪光。就像《海街日记》里,佳乃加班间隙,和同事跑到楼顶去看远处盛放的烟火;二宫女士患癌去世前,还惦记着当季的樱花;香田幸在下班途中,会蹲下身来,从庭院里采摘一枝小花;大姐给小妹在木墙上郑重划上身高线,那扇木板上,记着每个女孩不同年龄的身高……
原来平凡和琐碎里,始终隐藏着生活里的小美好,只不过忙碌的我们看不见而已。
故事的结尾,大姐香田幸鼓起勇气结束了和已婚男士的恋情,却也因此消解了对父母的怨恨;二姐佳乃在工作中帮助到最亲近的二宫女士,从而意识到工作的意义;而铃在跟姐姐们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打开心扉,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庭。
她们依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生,但都用自己的方式成长着,就像一条清浅的溪流,不知来处、不知归途,却坚定执着又义无反顾。https://mp.weixin.qq.com/s/MEsLhcsLxDIAacgrNGZQL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