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3-25

安德烈·卢布廖夫:导演说

在银幕上阐述历史事件的实践中,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历史感远比历史知识重要。这一点,已经被爱森斯坦在他的名作《亚历山大·涅夫斯基》里所证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真实不仅因为片中的场景、道具、服饰令人印象深刻,更为重要的是,影片充满了爱国主义热情,富于现实意义。在观赏塔尔可夫斯基的影片《安德烈·鲁勃廖夫》时,当代观众也可以感受到,影片创作者们在确切感受历史的基础上,满怀爱国主义激情地歌颂了生活在鲁勃廖夫时代的俄罗斯人民不朽的民族精神和永不衰竭的创造力。
安德烈·塔尔可夫斯基曾经这样阐述自己对《安德烈·鲁勃廖夫》的导演构思:在触及安德烈·鲁勃廖夫这位15世纪伟大的俄罗斯圣像画家这一形象时,他和他的合作者们力图揭示民族道德和精神力量所在,俄罗斯民族即使处于极其悲剧性的被侮辱被损害的境地,也能创造出无与伦比的文化。
一个人的力量,正如一个民族的力量一样,是在与敌对力量的较量过程中展现的。在这部关于俄罗斯历史上这位著名圣像画家的生平活动和创作的影片中,那些残酷的历史条件和环境——鞑靼人的入侵,王公家族的内讧,城市遭洗劫,生灵遭涂炭,瘟疫,饥荒——这一切的银幕再现的原则意义并不在于展现历史事实的阴暗面,而在于肯定俄罗斯人民坚强不屈的精神及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造力。影片中,安德烈·鲁勃廖夫和他的追随者们(圣像画家、石匠、流浪艺人、浮空飞行者以及那领导人们铸造大钟的鲍里斯卡)始终被一种内心的创作冲动激励着。导演通过他们的所作所为,歌颂了俄罗斯人民对自由的向往和他们的不可压制的创作激情。
在本片中,安德烈·塔尔可夫斯基的导演处理似乎有一种水彩壁画风格,而影片的主人公鲁勃廖夫则是水彩壁画的大师。影片放映时,观众的感觉并不是沿着长长的画廊观看一幅幅壁画,而是那些壁画自动地从观众眼前逐一闪过。在鞑靼人入侵俄罗斯的一幅图景中,银幕的下半部是鞑靼骑兵沿着城墙冲刺,侧面是教堂掌管钥匙的牧师在受酷刑,被点燃的树脂烧灼着,还有一个俄罗斯士兵死在鞑靼人的马刀下,银幕上方展示了弗奥法恩的塑像,他仿佛在注视着被凌辱的俄罗斯大地,而银幕中间则有几个人在虔诚祷告,无望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安德烈·鲁勃廖夫》以其节奏的伟力把观众导入影片的内部空间,引导他们参加到戏剧性的冲突之中。观众和安德烈·鲁勃廖夫一起走在泥泞的旷野,坐在白桦树的阴影下,他们和鲍里斯卡一起浇铸那口大钟,和安德烈·鲁勃廖夫一起研读那钟上神秘的乐谱。
从样式上看,《安德烈·鲁勃廖夫》是一部历史片。它讲述的是遥远的过去。但从影片的叙事风格看,从电影语言的水平看,它又是一部极具现代感的作品。
悠远的历史变得亲近了——这就是影片的主题构思。影片的剧作、镜头造型、人物及事件的处理、演员的表演全都服从于这一主题构思。在本片中,导演没有用刻意的仿古手段来表现历史的距离感,而是运用电影艺术的丰富手段创造出时间的幻觉,从而揭示了作品的深刻意义。著名摄影师瓦吉姆·尤索夫非同寻常的自由的镜头运动给片中人物创造出开阔的活动空间。优美的外景构图中,水天一色的地平线、森林、旷野、河流、山川、湖泊……苍穹和大地连成了恢宏的艺术空间,在这里展现出激情的涌动——人民命运的变迁。观众还可以看见春天树林的复苏,小河流水潺潺,林中雾气弥漫。摄影师以优美的笔触勾画出河面上漂浮着的一个裸体人的形态;两只雪白的天鹅从教堂尖顶飘然而下;还有那节日夜晚摇曳不定的火光,那神秘莫测的浓雾,那令人不安的旋律,那爱与火的魔力之夜难以抑制的激情。瓦吉姆·尤索夫的摄影机用崇高的诗意语言叙述着古俄罗斯的故事。
影片中的人物始终是运动着的,他们是永恒的旅行者,终年浪迹天涯海角。影片中展现出主人公们在俄罗斯大地上走过的一条条道路,预示着人们对某种目的的克制不住的向往。圣像画家安德烈·鲁勃廖夫就走在这条漫漫长路上,他的创作融入了人民的精神,表现了人们对真善美的向往。影片的创作者们通过这条主人公们所走的道路,拉近了当代观众与历史人物的距离。观众似乎受到了艺术家激情的感染,深切地感受到民族历史命运的继承性,意识到自己是许多世纪以来俄罗斯文化的继承者和延续者,是历史长链上的一环。
塔尔可夫斯基的导演处理的特点是,把一定的风格附于活生生的人,将这种风格融会于人物的性格和经历之中,从而产生出生动的真实感。在本片中,导演通过主人公安德烈·鲁勃廖夫这一形象,多侧面、多层次地表现了古代俄罗斯的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而著名演员阿·索洛尼岑以其杰出的表演塑造的鲁勃廖夫这一形象,预示出即将从鞑靼人的桎梏下获得彻底解放的俄罗斯民族的觉醒。
索洛尼岑是一位思考型的演员。他几乎在塔尔可夫斯基在苏联境内拍摄的所有影片中担任了角色。索洛尼岑善于在银幕上展现主人公的思想历程,并把观众吸引到其对形象的思考中来。他的表演很克制,在他的形象塑造中,很少激情冲动。有些批评家认为他的表演比较枯燥。然而引人注目的是,如果有好的剧作构思和优秀的导演,索洛尼岑往往能够成功地塑造出一个个富于精神生活的个性形象,能够窥见主人公个性的深层意识,这种表演力度是一般演员难以企及的。
索洛尼岑的表演特点恰恰符合塔尔可夫斯基的导演风格。塔尔可夫斯基的影片结构是多层次的,又透明如水晶体。在这种结构中,每一个元素都被安排得妥贴、紧凑而不可或缺,像经过数学运算似的,每一个环节都丝丝入扣,在本片中,主人公的形象大多不是由演员的表情动作来塑造,而是以主人公鲁勃廖夫对周围的人和事的态度及感受来勾勒的。索洛尼岑克制的表演风格恰恰适用于表现鲁勃廖夫隐秘的内心活动。例如,面对农民们酒醉后的殴打,王公侍卫的残酷镇压,他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观众只是在他与弗奥法恩的对话中,理解了他心灵的痛苦,明白了他对人之初性本善这一含义的理解。在与弗奥法恩的争论中,索洛尼岑塑造的鲁勃廖夫似乎成了一个挣脱不了宗教信条束缚的自由人。对于他,追求真理是至关重要的,但真理是不能脱离对人们的爱而存在的。索洛尼岑成功地表现了圣像画家安德烈·鲁勃廖夫那复杂的,有时往往是很矛盾的思想斗争和情感灼烤。他时时处于理智的决定和激情的冲击的矛盾心境。索洛尼岑的鲁勃廖夫是一个安静的、沉默寡言的修士,他以对周围世界的观察中捕捉到的灵感丰富了自己的创作想象。他有时因悲观失望而沉默,但继而又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人民的不可分离的关系。他创作的《三位一体》圣像画,像闪耀在沉沉夜空的一颗亮星,给绝望的人们带来希望。
在剧情的推动下,影片的哲理意义因铸钟这一情节的人性震撼力和诗意创新的叙述而得到发展。在铸钟这一叙事段中,绝望和忧愁、责难和胜利等情绪和谐地融为一体;展现群众场面时镜头的纵深自如的布局把俄罗斯人民那种气势恢宏的激情创造表现得淋漓尽致。
历史教科书可以叙述历史,而时代精神、时代激情却只能由艺术作品来传达。塔尔可夫斯基在《安德烈·鲁勃廖夫》里确切地感受到了时代的精神和激情,这是他这部作品成功的保证。

安德烈·卢布廖夫Андрей Рублёв(1966)

又名:安德鲁卢布列夫(台) / 安德烈·鲁勃廖夫 / 安德烈·卢布耶夫 / 昂德烈柳布烈夫 / Andrey Rublyov / Andrei Rublev

上映日期:1966-12(苏联部分放映) / 1969-05(戛纳电影节) / 1971-12-24(苏联)片长:145分钟

主演:安纳托利·索洛尼岑 伊万·拉皮科夫 尼古拉·格林科 尼古拉·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 Andrey Konchalovskiy/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

安德烈·卢布廖夫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