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真正看电影的人都会发现,打一个分,写十几个字,足够说明白对大部分电影的态度。因为大同小异:很少有值得认真说说的电影了。因为起承转合都差不多,模式就那么几个,看电影的方面也就那些,每一点说一两个字,就可以很中肯。
但这部不行。
那些爱扯象征隐喻,雕刻时光,乡愁的,就不说了。这些解读对于看这个电影真的一点帮助都没有。它跟《乡愁》不一样。不是塔可夫斯基拍了一个《乡愁》就得每一部都是《乡愁》。再不济,他还有《伊万的童年》。虽然《伊万的童年》我也不喜欢。
那该说什么呢?
说实话,不怕大家觉得讨厌,这就是一个纯粹的传记片,历史片。而且是艺术史片。对艺术史不感兴趣,和尤其对看画儿不感兴趣的人,就不该看这个电影。如果不信,我可以证明一下。
我看的是三小时两分钟的版本,也只说这个版本。
先从整体说,这个电影声音处理其实有着不为大多数人注意的亮点,场景调度凑合,没有刻意去炫(以扬索那种作为炫的典型且不含褒贬含义),构图不错(比努力想构图却显得刻意的那种肯定是强不少了)。总的来说,力道深、不显山露水。但叙事的确是很混乱。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找不到重点”。不仅章节之间连不太上,章节自己讲述的时候也让人迷迷糊糊。反正再认真也不可能只通过看电影就领悟出豆瓣简介里那一堆。也就无怪乎有人会想问:“干嘛要把那个人弄瞎呀?” 叙事本来就没有张弛,不怪人家看不明白。
这个问题上,你说他就是没叙事能力?应该不是。那只能当做他无所谓,或者他故意的。我们就不管了。
在它是个艺术史传记片的意义上,真正能看出来的是,无论塔可夫斯基懂不懂叙事,他一定懂画儿。他真的看画儿。他也是对艺术真的有感情。不然不会把做钟和画壁画相提并论。
在这种意义上,三小时版本里,前俩小时都不太重要。看最后一个小时就够了。
作为一个讲画壁画的电影,如果你真的关心画,就一定会问一个问题:壁画诶!拍成黑白的还看个球啊?这也正是我看见第一个镜头之后的问题。由于之后两个小时的观看,都没有解答我这个问题,我已经做好了打一星的准备。
但是!
厉害的来了。前俩小时可以就看看简介,比拍的热闹多了。不管异教徒怎么闹腾,也无论鞑靼人怎么来,跟卢布廖夫关系其实不大。后面做钟的小孩才是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电影顺带着给我们重温了一下西方雕塑、画,在同一个语境被描述原因何在。这个大家也都能看出来了,因为都是贵族供养的。贵族出资,选一个人来干,这个人要对作品负责。所以说,电影的人物关系其实落在艺术家或工匠、出资人、作品这三者上。
就这样,故事的真正部分开始了:做钟的小孩自称继承了他爸爸的技艺,和贵族直接对接,成为工匠头子,带领一干工匠一起制作。过程中,有人不听话,他就用领导的手段镇压之。烧铸开始了,火光冲天,人家把他叫起来,他就兴奋,因为他不是一个我们现代的给人家里装修的民工、包工头,(至少在这个电影里)他是真的雕塑艺术家。我们也都看见了,他怎么样累得半死,在地上就睡着了,或者为了找合适的黏土在泥潭打滚儿。他是艺术家。
后来做好了,他心神不宁,他最最紧张。大公爵来了。外国人来了。钟的摆荡起来了,幅度从小变大,钟还是没响。
这时候,声音的叙事作用就凸显了!
你以为来的外国人是白来的?根本不是!为什么声音只剩下两个说意大利语的人?那是因为全场鸦雀无声,而且意大利是壁画翘楚,意大利人不说好谁都不算行。
意大利人说个不停。
突然钟响了!所有人喜笑颜开。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十里八村的都来了,每个人也都发自内心的高兴。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现代社会怎么就没有什么可让一堆人单纯地高兴的事(跨年夜倒数那种感觉的应该还可以)。反正人群聚集,人的心灵也聚集了。太厉害了。
这时候咱们的小工头呢?
他哭啊哭。他委屈。他释然。他哭倒在卢布廖夫这个糟老头的怀里。他说我爸爸这个糟老头,到死也没把秘诀告诉我啊。
有这么一句,他跟卢布廖夫就更是一类人了。因为他们都有自主性。他们自己决定了自己做还是不做。没把握也要做,和有把握却不做本质上是一样的。这就是艺术啊。这才是艺术。
当然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必须看看他们做的到底怎么样了,如果看着不行,那还是狗屁,不是艺术。
于是又回到刚才说的黑白问题。到片尾,怎么样?塔可夫斯基哈哈一笑,问你是不是没想到。果然是没想到!黑白的色块抖啊抖,抖啊抖,就出颜色了!没看到红色那一大片之前,我还以为我瞎了。其实啊他这是提醒你,壁画要来了!真正的卢布廖夫,就看下边儿了!
然后你就看吧!
画的是真好。(所以说不懂画就别看这个电影了,因为本来就不是冲着画来的话,你没有这种期待,也没有这种希望,也就没有这种重新燃起的感情。你就不感动。而且你也看不出画的好不好,等于你啥评价都给不了)所以我要给五星。必须是五星。
真的太伟大了。再加上镜头移动的过程,和看画的过程完全一致,你不会觉得累或是信息过载看不下去了,跟着镜头看就好。
最后说点题外话。
钟上的神像明显是中国墓里那种风格,尤其是拿着那个长枪,还有那个人脸,脚下的蛇还是龙,以及马的画法,都明显不是西方的。是鞑靼人传过去的?这个我还没研究过。有人知道的话还请告诉我。因为壁画里的马和人的画法和钟上真的不一样。它们又是同个时代的。应该就是东方的影响。
另外,看壁画的耶稣的脸,想起几年前曾经有个新闻说修复画失败,画的样子和这个壁画其实很像。看了电影,我一下就理解了为什么会画成这样。因为俄国人就长这样。鼻子太高了,结果平面看变得特细;脸又真的是很大,所以五官有点凑近。壁画最后一个眼睛的细节画的太好了,感觉那个瞳仁都能用手戳到。
最后感谢塔可夫斯基还原了钟的制作过程,包括但不限于那些忙碌的人的场景,和小心翼翼拆黏土模具。我从来没有像他带给我的这样,对制造一个庞然大物产生着这样的激情。

安德烈·卢布廖夫Андрей Рублёв(1966)

又名:安德鲁卢布列夫(台) / 安德烈·鲁勃廖夫 / 安德烈·卢布耶夫 / 昂德烈柳布烈夫 / Andrey Rublyov / Andrei Rublev

上映日期:1966-12(苏联部分放映) / 1969-05(戛纳电影节) / 1971-12-24(苏联)片长:145分钟

主演:安纳托利·索洛尼岑 伊万·拉皮科夫 尼古拉·格林科 尼古拉·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 Andrey Konchalovskiy/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

安德烈·卢布廖夫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