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尼奥是个影迷。波拉尼奥笔下的二流作家和左翼知识分子们也都是电影爱好者。他们总是在街边走路闲聊;在咖啡馆谈论遥远的法国和近处的墨西哥出了什么新书,相互看不顺眼的作家们的近况,哪怕读者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总是无所事事时,就想到去电影院看电影。

「1978年的几天」里,也是B,一个住在巴塞罗那的智利作家。在一次智利流亡者聚会上,B和U(另一个智利侨民,自称博览群书)差点起了冲突,B扬长而去。往后,B一直将此事记挂在心,有意留心U的所有消息。后来的一次聚会,两人再次见面,但U好像记不起B是谁了。B的那些怨怼也都没了意义。这次,U想自杀。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有很久没看电影了。”

U的声音让B联想起一些奇怪的回音,一部黑白默片:影片中,突然间,所有的人以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震耳欲聋地喊叫起来了。与此同时,在片子的中央,一个红色的凹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向银幕四周发展。如果可以称之为视线或者预感,它让B感觉紧张得很,结果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说了一声“是的,最近看过一部影片,很不错的电影”。

接下来,B开始讲述这部很不错的电影。当然,就是这部「安德烈·卢布廖夫」。

“他记得这部电影的标志是火焰。至今他还记得小细节。那时,他刚看过不久,因此讲述起来应该是生动的。影片讲述的是中世纪俄罗斯一位画圣像的修士故事。B滔滔不绝地说出了封建领主、东正教神父、农夫、被烧毁的教堂、嫉妒与无知的人们、彻夜狂欢、怀疑的情绪与时代、对艺术的肯定、难以避免的流血事件。其中有三人是中心人物,就算在影片中不是,那在这智利人讲述的故事里也变成了中心人物。这智利人在一对智利人夫妇家中,在巴塞罗那一个温暖的春日下午,给一个自杀未遂的智利人讲述道:第一个人物就是那位画家修饰;第二位是讽刺诗人,实际上是个垮掉的一代,是个行为放荡的教士、一个愚昧的穷鬼、一个小丑、一个迷失在俄罗斯辽阔土地上的维庸,画家修士借助士兵无意中逮捕了这位讽刺诗人;第三位是个少年,铸造铜钟匠人之子,此人经历了一场瘟疫之后,声称继承了父亲铸造术的秘密。修士是位全面的艺术家,为人正直。那位行吟诗人是宫廷小丑,但是脸上总是愁眉不展、脆弱无比。那少年、造钟匠之子,就是兰波,就是说,是孤儿。
影片的结尾——追根溯源——是铸造铜钟的过程。那位封建领主想要一座新钟。但是,一场瘟疫消灭了居民点。铸造工匠死了。封建领主的人去寻找工匠。但是,找到的仅仅是一间破屋和唯一的幸存者:匠人的孩子。这少年极力说服他们:他知道如何造钟。领主的那些爪牙有些疑惑,随后把少年带走了,但是警告他:如果造钟失败,要他拿命来偿。
那位画家修士,已经自动放弃了绘画,立下了哑誓,时不时地去铸造铜钟的工地上转转。少年有时看见了修士,就嘲笑修士(这小子嘲笑一切)。他提一些修士不回答的问题。他笑话修士。在那座有大墙围起来的城市附近,铸造铜钟进展的同时,在工人们的脚手架周围逐渐形成了一种群众性的庙会。一天下午,那位画家修士在别的修士陪同下从那儿经过。他停下来听一位诗人说话。那诗人就是垮掉的一代。多年前由于画家修士的过错,诗人被捕入狱了。诗人认出了画家修士,当面责骂后者过去的行为。用粗暴和孩子气的语言给画家修士讲述了吃过的苦头,死神如何日益逼近他身边。画家修士由于立下了哑誓,不回应诗人的责骂,但从修士看诗人的眼神判断,人们会发现,无论该不该修士担待的,他都承担责任并且请求诗人原谅。周围的人们瞅瞅诗人和画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都央求诗人继续讲故事,别打搅画家了,接着让大家开心。诗人正在哭泣,等到面对听众时,又恢复了好情绪。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有时,封建领主和贵族们来到临时铸造铜钟的工地上,看看工作情况。他们不和少年说话,而是找一个充当中介的领主爪牙。画家修士也从那里经过,兴致勃勃地观看造钟的工作。修士的兴致连修士自己也不明白由来。另外,听从少年指挥的工匠班子在为少年担心。他们都给他打气,让他开心。天长日久都有了感情。终于,伟大的时刻来了。铜钟吊起来了。挂钟的木制脚手架(也是将来首次敲钟的地方)的周围,大家聚在一起。全村的人都来到了大墙这一边。那位领主和贵族们,甚至还有一位年轻的意大利大使(他觉得俄国人野蛮),都在等待。还有那位画家修士也混迹于人群在等待。开始敲钟了。钟声完美。铜钟没有裂纹,声音洪亮。众人纷纷向领主道喜,包括那位意大利大使。村民一片欢腾。
等到一切结束后,原来是庙会的地方,如今成了一大片废料堆积地,只有两个人站在那废弃的铸造工地上:少年和画家修士。少年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修士站在少年身边看着。少年望着修士,说道:父亲是个醉鬼,从来没有传授给他铸造铜钟的技术,老爹宁可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去。那技术是少年自学的,说罢看看修士。接着还哭。这时,画家修士俯身对少年说(打破了哑誓):走!跟我去修道院!我要重新拿起画笔。你给教会铸造铜钟吧!别哭了!
影片到此结束。”

B讲完故事,U正在哭泣。那场聚会如何结束也不重要。后来B依旧打探U的消息:U在从巴塞罗那前往巴黎的火车上中途下了车,在一座村庄旁的深林里,用自己的皮带,吊死在一棵树上。

一个关于B和他听来的U的丧气故事。他们真正的交集就在「安德烈·卢布廖夫」这部电影上,这里,B的叙述里,只有电影的最后部分,那些升起的热气球、河边马的尸体、夜晚奇怪的狂欢、躲雨的争吵的茅房、教堂里的白墙、雪地里唯唯诺诺的修士们……全都隐形不见。但我却在波拉尼奥的故事里,想象着U的哭泣和散落在森林各处的证件,突然多懂了些「安德烈·卢布廖夫」。

铸钟男孩和卢布廖夫没能带来U勇气,U溺于自以为存在的艺术家精神困境。老塔说过:“通过卢布廖夫,我想研究创作心理的问题,研究艺术家的精神状态和非宗教情感是如何创造出永恒的精神价值的。” U多么可悲,他竟没听出老塔是希望大师;任凭B错误地赢得胜利。

安德烈·卢布廖夫Андрей Рублёв(1966)

又名:安德鲁卢布列夫(台) / 安德烈·鲁勃廖夫 / 安德烈·卢布耶夫 / 昂德烈柳布烈夫 / Andrey Rublyov / Andrei Rublev

上映日期:1966-12(苏联部分放映) / 1969-05(戛纳电影节) / 1971-12-24(苏联)片长:145分钟

主演:安纳托利·索洛尼岑 伊万·拉皮科夫 尼古拉·格林科 尼古拉·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 Andrey Konchalovskiy/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

安德烈·卢布廖夫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