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烘炉,溶万物为白银。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我还记得,那是大正十二年,那一年我出生在秋田县的一户普通农户人家里,我原以为我会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样,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不料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使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我要被送到青山的一位教授家里去了,不知道那家主人是怎么样的人呢?我没时间细想便要踏上征途,秋田到青山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我被装在一个小箱子里,漫长的等待中,我沉沉睡去……
第一次见到教授,他面容和善,风度儒雅,举手投足之间彬彬有礼,和我以前家的主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他的女儿也让我倍感亲切,一切都是那么值得期待啊。不久之后,我有了名字——八(はち)、Hachiko,我听说这是一个被爱注册过的名字,它的意思是延伸到天际又降落到大地
教授的女儿出嫁了,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落寞,但他看我时好像比以前多了一丝温情,可能是他想寻找一点心灵的寄托吧?但是教授的妻子好像不太喜欢我,难道她怕我分走教授的爱吗?哎,人类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啊。
那天早上,我肚子饿的受不了了,可恶的尾形不给我饭吃,他戏弄我,他想让我转三圈,我偏不,但是肚子又实在饿得受不了,我不愿意妥协。教授来了,他严厉地呵斥尾形:我养狗不是为了让狗耍把戏,你自己站在狗的立场上想想看!我心头一暖,原来被人呵护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听见他对妻子说:正如人有权利,狗也一样有权利。那一天,他抱着我,满脸笑容地问我:Hachiko,你想做我们的狗吗?我没说话,舔舔他的脸颊表示同意。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假期开始了,教授喜欢散步,我们一起走遍了小镇。我记得,大街旁有家商户也养狗,每次路过他家,我都要尝尝他家给狗吃的饭;我记得,离小镇不远,有一大片樱花树林,那儿的风景真美;我记得,每次散步歇脚,教授都会选择在那个古刹,我最喜欢那个时候,因为教授会把链子解开让我自己去玩儿。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教授开始上班了,作为他的朋友,我觉得我有义务送他去车站再迎他回来。冬来夏往,风雨无阻。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这辈子都能这样就好了。可是这世间是没有如果的,如果我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我一直生活在秋田县那个普通农户的家里。
那一天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分别。教授要去上班了,可是我一早上都心绪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我不想让教授去上班,可是我无法阻止他。在车站和他分别之后,我又折返回家,在路上我越发慌张,我拼命狂奔。到家后,我开始咆哮,我希望他们能帮我去看看教授怎么样了。可是他们没有理睬我。谁会理解一条狗的乱吠呢?
那一天傍晚我没有等来教授,我的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回到家里,我看见他们在掩面哭泣,难道,教授就这样走了吗?那一刻,我感觉生命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我忍不住开始呜咽。教授灵车走的那天,我挣脱锁链,拼命追赶,我以为:只要我跑的够快,我就能追上教授。
教授走后,好多事情都变了。我被送往很远的一户人家,我不喜欢新主人,我常常走很远的路回到教授的家,那里已经换了人家居住,那里的主人不喜欢我,他甚至拿石头赶我走。我新家的主人也不喜欢我,他说我毫无个性,说什么也毫无反应,只会转身哀鸣。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坚持着,我还是每天去车站等教授。
在等待的时候,我会想起过去种种,比如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你帮我抓虱子,一颗一颗整整齐齐;比如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你把我送入屋子,烘干我淋湿的身体。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好像变成了一条流浪狗,毛发稀疏,瘦骨嶙峋,身体孱弱,眼神飘忽不定。我越来越苍老,也越来越虚弱,我几乎要随你而去了。我总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我,你也总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你吧。
在那个夜晚,大雪飘零,大风呼啸,我又来到了火车站,就这里吧。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你从火车站走出向我奔来,又好像看到我自己从那个美丽的樱花林向你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