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隐入尘烟》看完了,不想再看第二遍。入场时,我举着冰可乐端着爆米花,散场时可乐变成了常温糖水,爆米花一口没吃,因为太苦了。这哪是歌颂苦难呀,这是直接把苦难往嘴里塞。男主角叫马有铁,排行老四,老大叫马有金,老二叫马有银,老三叫马有铜,老四铁,生来就是挨捶打的命,马有了铁就成了驴,一辈子被拴在了地里。在农村,儿子这东西,生一个金贵,生多了累赘。因为地不够重的了,所以越小的儿子越不值钱。于是电影中没有人叫他的大名,人们喊他老四,因为他太穷,穷人不配有名字。这就是马有铁从出生被立下的人设,苦字被落在了脑门上。他的媳妇曹桂英更苦,从小被家人虐待,睡在驴棚里,挨打挨得多了,患上了不知名的疾病,小便失禁,不能生育,脊柱侧弯,双手颤抖,走路一瘸一拐。就这么两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捡到了彼此,他们成了家,对,不是结婚,是成家,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只有一张贴在墙上的喜字和一张像逼婚照一样的结婚照。可谁也没想到,这两个被驱逐的边缘人成的家却意外的幸福。他们徒手盖了房子,种了麦子,风吹麦浪,六畜兴旺。西北的荒漠种不出玫瑰,但对你的爱犹如小麦印花。可他们的命也像土里的麦子,镰刀来了,麦子能说什么?鸟儿啄了,麦子能说什么?村里的收粮大户得了病,只有马有铁和他一样是熊猫血。大户欠着全村人的钱,马有铁为了全村人,只能被一次次地拉去献血。两口子租住着别人的屋子被赶走,只因为突然有政策说空屋拆了能补贴15000。于是屋主赶走了他们,为了拆屋换钱,他们从不抗拒,也不抱怨。穷人哪有资格抱怨呢?可有的人是真好意思拿呀。好多人看了电影后觉得太假,中国怎么还会有这么穷的地方,这么苦的人。可生活中比这还苦的人生比比皆是,只不过我们看不到,因为最苦的那一撮人是说不出话的,他们是滚滚社会洪流中的失语者。我们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就像有些专家建议农民有闲置的房子可以出租,有私家车可以拉活儿。人们早已忘记平凡的人是什么样子了。我曾经刷到一个视频。因为操着和马有铁一样口音的卖菜老爷爷守着一堆没卖完的韭菜,菜场已经快关门,但他舍不得离开,可这时一辆车从他面前开过,正好压在了他的韭菜上。爷爷看了看被压烂的菜,不懂得反抗,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小声嘟囔,压成这样我怎么卖?于是一位好心的网友递过去50块钱,要把被压烂的韭菜全买走。爷爷愣了一下,显然是有些意外,随后苦笑着说,啊,没有那么多钱找,卖菜几天也卖不出这么一张钱。随后,网友又递过去一张10元。爷爷郑重地接过钱,从怀里掏出用塑料袋裹着的零钱,执意要找给对方。不找不行,不能亏着你。也许是因为知道菜被压烂了,一捆韭菜,爷爷只留下了一块五,他怕对方还是不高兴,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本是留给自己当午饭的另一捆韭菜,也塞进了对方的袋子里。爷爷朴实得让人心酸,可再穷再苦,也不贪不占,只拿自己该拿的。你看他跟马有铁一模一样,一码归一码,不欠账,不欠东西,这就是大多数农民会做的事儿,看着傻,但求心安,不偷不抢,努力靠自己过活。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这样的农民到处都是。在定西,在会宁,在毕节,在百色,在固原,在墨脱,在大凉山,在平边,在文山,在喀什,在遵义,在西吉,在鄂伦春,在察哈尔等等等等。我们在互联网上看到优渥的生活太多,忘了一个平凡人本来的样子,这部电影对我们来说只有两个小时,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辈子。钱都留下了不缺钱的人,苦都留给了能吃苦的人。曹桂英死了,不用担心我剧透,电影从一开始早就剧透了,因为它处处在讲述的那句“麻绳专挑细处段,厄运专找苦命人”。马有铁还完了两袋土豆,还完了春天欠下的十个鸡蛋,还完了1570块的种子和化肥钱,放走了跟他干了一辈子的驴,他这一辈子只吃过这一个鸡蛋。他吃鸡蛋不是为了压下农药的苦,只是想告诉桂英,鸡蛋他吃了,他放生的不是驴,是自己,他吃下的不是鸡蛋,是句号。我想我没有资格评价这部电影的好坏,因为评价这部电影就是在评价他们的一生,我怎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