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视听语言和视听心理分析《隐入尘烟》第一场的人物相遇戏。
《隐入烟尘》老四和桂英第一次“相遇”是在饭桌上,这是第一个二人同框镜头。二人全程无任何语言和眼神交流。镜头语言告诉观众,他们是被家人撮合相亲的,且彼此非常生疏。这个镜头的主要功能在于表现老四和桂英在社会及家庭中的身份形象。从镜头视听提供的信息,可以发现他们的共同点:只吃白饭不夹菜、寡言少语,受家人的支配和安排,以及后面从亲戚们的谈话中获取到的补充信息都可以推测出,老四和桂英是同一类人:即在各自家庭中是处于底端不受重视的边缘人。
接下来这个长镜头,是对上个镜头的信息补充,即这是在老四家相亲的饭桌上,双方的家人在试图说合这门亲事。画面中栏杆、门框形成了很多竖线,在后景中直插在人物的头顶上方,在视听心理上能造成轻微的焦虑不安感,制造压抑感。逆光,画面的主要(也可能是唯一)的光源是来自背景院子里的自然光,都主要集中在桂英身上。而且所有人的视线和肢体动势方向的交集中心也集中在桂英身上。所以即使这场戏前后有六七个人环形围绕在桌子前,且服装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深色大地色系,观众的视线也能比较轻易地关注在主人公桂英身上。背景的栏杆形成一个小的框架构图,将桂英框住,暗示她受到来自家庭成长环境的压迫,她此刻处于被动,心理也是封闭且充满矛盾的。
温和乖驯的驴是老四形象的象征和代表,驴被兄长打骂训斥,实际上是老四自己在家庭中受到的排挤。老四心疼驴被打骂,不敢出声反驳而是默默离席去瞧自己的驴。桂英随后出门也去安慰驴。(二人先后去照看驴也是在点明二人性格上的共同点,制造同类人的印象。)这个镜头两人还是没有对话,但第一次有了眼神的对视,产生了第一次交集。所以我认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双向的“相遇”。
这个镜头的视点很有趣,实际上这是个摄像机视点的第三人称视角,但也能模仿老四的视野,即他看到的镜中的自己和屋外的桂英。镜像在分隔空间的同时拓展出额外的空间,尽管从画面上二人的眼神似乎各看各的,但实际上在这里二人产生了对视。从桂英的视角分析,现在她对老四还不熟悉,很陌生,所以这个构图使用了镜子的意象,安排桂英去看镜像里“模糊、不完全真实的”老四。两条门框的竖线将二人分割成两个空间:一亮一暗,一高一低,一前一后,产生空间对比和距离感,再加上二人此刻并不直接的“错位”对视,这些都代表了二人此刻在心理上的距离感和隔阂。但就像两条平行线某天突然有了倾斜,总有一天就会真正相交,既然已经有了第一次的眼神交流,二人此后的关系一定是逐渐从疏远走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