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烟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两个被家庭遗弃的人—马有铁和曹贵英,他们俩人成家,相互照顾,相互扶持,共同经历了一段艰难而又富有温情的岁月。
两位主人公都属于底层中的底层。他们一位身体残疾、无生育能力,被家人视为累赘,一位寄居空房之中,中年未婚,被他人称为“全村最穷的人”,他们俩被捆入无人看好的婚姻之中。他们踏踏实实过日子,一次又一次,有铁被拉去献血,一次又一次,他们的搬离自己的屋子。他们不被风雨吹到,却死在了舒适的商品房里。
那是一个极其“原始”的地方。现代化、城市化在其他地区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里却没有接收到丝毫信号,对于这个村庄来说,它依然十分遥远。整部电影里,以当地方言为主,普通话出现在村庄仅有的电视中,像是其他世界传来的声音。整部影片是一个个日夜的交替,他们的生活是黄色的,白天在黄色的泥土上劳作,飞扬在空气中的黄土渲染了整个天空,夜晚是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房间的一角。马有铁为了娶妻拉着自己的驴上城市时,驴和他都在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当贵英第一次陪有铁坐车进城献血时,他们有严重的晕车效应。在故事的最后,他们在政府的扶持下住进了商品房,这本是苦尽甘来的馈赠,但事实上是曹贵英去世了,而马有铁似乎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影片戛然而止,我们却只感悲伤。
自古以来,我们讲究“度”,万事都过犹不及。我们常听俗语:事不过三。有铁和贵英的故事也是如此。有铁三次无偿献血,是一次一次地被剥削,他为了群众的生存,三次抽血。无偿献血是为让村民们能够如期拿到租地款,他在第一次要抽血时,以“害怕医院”的借口回绝,却仍是逃不了被抽的命运,第二次想做完手上的农活后再去也不被同意,第三次他不再挣扎,上了那辆车,仿佛是默默听从了命运的安排。他的每次抽血,我都害怕他如同《活着》小说中富贵儿子被抽血抽死的命运,然而并没有,他健康地活着,每日勤勤恳恳地绕着自己的庄稼转。依旧吃着那些粗茶淡饭,依旧平平淡淡的过着每一天。将悲剧性日常化,也被消减了悲痛的意味。
有铁和贵英有三个住所,展露出底层人被不断压榨的历史缩影。因为房屋拆迁的原因,有铁离开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贵英搬到了另一个无人居住的茅草房里。他们依然可以养驴,养鸡,他们也想增加一点自己的生活幸福感。生活在农村,没有成熟的工具,没有先进的科技,他们只能自己砌上一砖一瓦,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属于自己的幸福。然而,推墙机器看不见背后藏着的汗水与眼泪,冷冰冰的机器拆掉了他们的温馨小窝,他们又一次被迫换了住所。如同在搬家时他们看到的飞走的燕子,衔木筑巢,又功亏一篑,倒在石板下。燕子之出现了两次,而有铁搬了三次家。燕子的巢筑不进城市的高楼,有铁和贵英也无法在城市里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能感觉到制定政策者的好心,不论是送楼房还是拆房子,都是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以为是为贫穷的人谋福利,是体贴、关心农民百姓的态度,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深入群众。他们的同情是一种强大对视弱小的同情,他们站在高处,睥睨众生,随意给予一些施舍便叫来记者,像是做了多么了不起的功业一般。他们所谓的对城市的改造,实则是对农民们安身之地的破坏,也造成了他们死亡的悲剧。
他们在时代的洪流里如此普通,如此不值一提,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失语者,无法捍卫自己的权利。他们带着与生俱来的朴实与土地为伴,没学好打交道的圆滑,也没学到维护自己的锐气。他们可以是任何人的饭后谈资,也可以是被窃取利益。他们顺从这个世界,尊重时代和人民。但时代的先进性是不允许落后的人或事物存在的,所以他们渐渐地被淘汰,渐渐地走出了这个时代。
悲凉是他们人生的底色,至死未变。他们在片刻也以其他的光芒掩饰了哀凉,如他们相濡以沫的感情,如在最后依然牵挂大家的工钱。命运是不公的,他没有受到大家的爱,却愿意献出自己的爱。他们笨拙地相爱,一起隐入烟尘,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