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奥本海默》，整个人是极其兴奋的。
故事太好，诺兰讲得也太好，剧本能写成这样，台词能够如此抓住人心，配乐能够让人全程带入，甚至画面色彩颜色……没有一处不喜欢。
让我们忘记70毫米胶片拍摄，让我们忘记技术层面的实景搭建，让我们忘记晕眩的《盗梦空间》，使人颤栗的《星际穿越》，忘记《浴血黑帮》里的基莲，我们就看奥本海默本人。
或者说，我们就看，诺兰以第一视角创作，点名基莲演绎的，奥本海默本人的故事。
你认识奥本海默吗？我从未听说过。
在此之前，我大概知道战争的意义，原子弹和氢弹的重要，我看过我们国家的纪录片，远在酒泉的蘑菇云爆破，我脑海里是两弹一星元勋邓稼先，杨振宁，甚至是张译在公交车上的那张脸。
但这远远不足够。
奥本海默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呢？或者说，奥本海默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1928年世界顶级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都要谢谢他给自己颁奖；
他聪明，敏感，闭上眼睛能看到（想象到？）分子原子物质的运行方式；
他沉迷于理论，又领跑于理论；
但他不是完美的天才。或者他本就不必是完美的天才 。
他偏执，精神过敏——他会在最喜欢的老师的讲桌上的青苹果中注射砒霜；
他脆弱，在求爱的时候，面对迷一样的琼，他无法拒绝，他会哭泣，虚弱，苍白无助；
他对生活和政治一无所知，只知道送花，会把约见前女友的事告诉妻子，而他幸好有一个机警的勇敢的妻子，在那段憋屈荒谬的闭门听证中，给他打强心剂；
他善良，但善良的人是痛苦的吗，因为良心会折磨他。而对于一个世界级的顶尖物理学家，一个研究出原子弹的人，他的善良和保守是诛心的。
奥本海默就是这样的人。
没错，像他们说的，要结束战争，使更少的人死亡，就必须有更厉害的武器去【震慑】挑衅的敌人。
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投入研究，组织属于自己的科学队伍，穿上滑稽的军装，用正义之心说服每一个人来到原子弹研究基地。
三年，20亿美金，铀。敌对国除了当时的法西斯国家，美国还要小心俄国间谍的渗透，毕竟资社自古势不两立，要做唯一的大国，你俄罗斯就要被我甩在后面。
绝密的信息，复杂的政治，你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透露情报的人，包括你自己。
诺兰真是太会讲故事了。
我无意展开说为什么会黑白画面与彩色画面交织推进，因为这实在不值得一说。只要你跟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附在他的身后，你会非常简单地分辨出哪里是他在叙述，哪里是他被审讯，哪里是他的幻觉，哪里是他的痛苦，哪里是他在动摇，哪里是他的伪装。
可耻的【闭门听证】，两段镜头里奥本海默都是赤身裸体。这是诺兰在夸张地演绎，这段无耻的，可悲的听证庭审，是在如何折磨奥本海默本人。
原子弹研究出之前，是漫长的压力，焦虑，害怕。害怕成功，又害怕不成功。
然后那一刻到来了，克服一切，甚至老天爷都帮忙停了雨。
短暂的火光，安静的世界，只有呼吸声，奥本海默的眼睛。
安静，绝对的安静，世界的白光。多年以后奥本海默想起湖边谈话，又穿越时空站在那一片优美的湖边，他说出了他终于唯一确信的话：
“你说过我的研究有可能会毁灭一个世界。它真的毁灭了一个世界。”
当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新事物出现后，作为发明它的人，何尝不是创造了一个新世界？
他何尝不是造物主的角色？
他何尝不是毁灭者的角色？
而他自己本人的过往世界，何尝不是全部坍塌，毁于一旦呢？
危险的武器被自己发明出来，但你不是持枪的人。
他们开派对欢呼，欢呼两枚原子弹投入到广岛和长崎，欢呼22万人的死亡，你的脸庞扭曲着，不知该问谁：
这是对是错？
这值得欢呼，还是值得默哀？
为了早日结束战争免得更多人伤亡，杀死22万人是否理所应当？
奥本海默迟疑着，没有人回答他。
大家选择别过头，不去看，不去想，只要只看正面，世界就还是美好的不是吗？
大气层没有被烧毁，地球没有被搞爆炸，人类幸运地存活着，战争也结束了。
为什么你的脚底，回踩到烧焦的尸体？
为什么你的眼中所看到的的，是失去家人的个体痛苦的眼泪？
奥本海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对这个兴趣最感兴趣的人，诺兰当然是其中之一。
奥本海默是复杂的人，复杂的人，复杂的人生；
奥本海默是简单的人，简单的人，被裹挟和欺负的人生。
科学家有国籍；爱因斯坦再也没有回过爱尔兰；
科学家当然有国籍，即便他的国家中一部分人正在想方设法审判他；
他当然因为爱和良善，从有天分的物理学学生，快速步入了顶尖理论物理学的大师队列。
他甚至不知为什么，崇高善良的出发点，不变成大规模杀人武器。
这是奥本海默的天真，智慧，和深埋内心的愧怍。
绝对单纯的人，不会向后看。他们目标坚定，自洽着走在自己认为最为正确的道路上。是杜鲁门，是政敌施特劳斯。
奥本海默想阻止军事备赛；他想把猛兽关进笼子。他只能积极地面对媒体，一次次表现出成熟的强悍，游刃有余，他推动建立各种机构，用于管理他生出类的这头怪兽。
他不仅向后看，以此折磨自己；
他还要往前看，试图关住更多这样的怪兽。
想做地球的安全员，这注定是难的，更是痛苦的。
奥本海默在闭门听证会上困惑地问：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如实地记录下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然后告诉大家吗？
有。克里斯托弗·诺栏在做这件事。
他基本上做到了。
四
观看诺兰现场陪看版的媒体首映会，是相当幸福，幸运的一件事。
我看到这个生于1970年的导演，走在银幕前，谈自己想要拍的故事“从来不是为了拿奖，我是拍给所有人看的，不是拍给评委看的。”
听到他说，他喜欢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受一时一地的限制，而是那些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值得讲述的故事。
我知道这这个50岁出头的导演还不至于多么古板。
我常和身边的人开玩笑会说的一句话是：你的善良会害了你！
但实际上，不论是在看《奥本海默》之前还是之后，我仍然愿意选择善良，良心，正直，诚实。
这些东西看似那么幼稚，又常常容易树敌，甚至能激发人性之恶，但我还是无可论如何想要做这样的人。
做这样看似愚蠢，幼稚，甚至怯懦的人。
做一个在内心深处仍有底线，有坚持，常常反观双手是否握刀，握刀又如何挥舞的人；
做一个假使有天真的铸成天下无双的利剑，这剑又该如何处理的人。
人当然是复杂的。人当然会因为自己的复杂，怯懦，残存的善良感到苦痛。
但这一份自我审视，是我们残存的仅有。
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很多，涌上心头的杂念也有很多很多，还想想用无尽的赞美，让每一个人去看一次这3小时的电影。
只是，千言万语，最终最合适的竟然还是那一句套话也是真心话：
祝大家观影愉快。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