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memo用的。
一刷9月2日
二刷9月4日
等三刷9月8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能补的(现在的没写完,有点累了……)
※以下均为个人解读。
省流:《奥本海默》是克里斯托弗·诺兰至今所有作品中门槛最低、意象和隐喻表达最为露骨浅显的作品,以至于许多的片段实际上是一次性的,即它们并没有反复咀嚼的意义,仅需要保留第一遍产生的视觉印象。这使得《奥本海默》与一直以来诺兰作品的“烧脑”标签几乎算是无缘,有可能是《信条》在疫情后票房不如预期的挫败、流媒体电影的冲击、个人传记式电影所采取的新形式等多方面原因导致的。总的来说值得二刷回味,但再往上非粉可能有点没必要。基本上可以说必须、一定要选IMAX厅来观影,因为绝大多数画面拍摄的是人脸特写,人脸的纵长在非IMAX屏下会显得观感大打折扣。
我的结论:我觉得不如《盗梦空间》反映出的哲学深度和思考,也没有《信条》那么难解、督促人们去反复思考揣摩每一个细节得出自己的结论。但考虑到它展现出即便是大制作电影,主导电影内容的仍旧可以是电影原始表演形式——即戏剧——的原始形态(剧本)。《奥本海默》紧张的氛围基本上由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白来推动并提升到让观众无法忍受的程度,这种语言与语言之间最原始的碰撞、传播并激化也像是一种裂变过程,这对于偏好文字的观众来说是非常激动人心的。在感官刺激如此丰富的现在,诺兰仍然为我们呈现了极为罕见的以文本内容为主导的复合型媒体的可能性,或许这就是英文学科毕业的诺兰的最大优势:即便是在做爆米花院线片,他仍然能让自己制作的爆款内容“比典型的消费主义动作片更深思熟虑和自反”(来自Goh, Robbie B. H.著《Christopher Nolan: Filmmaker and Philosopher.》)。
昨天转发了一篇美国人的影评,分析部分在《奥本海默》中出现的关键意象,首先第一个他提出的关键词就是涟漪(Ripples)。然而我认为《奥本海默》作为一部长达三小时的影片,其中的要素不应该被如此独立地取出进行分析,而是要联系整部影片出现过的相关线索,进行一个整体的分析。在影评中提及了雨产生涟漪,那么何不把涟漪这个概念扩大到雨,甚至是水?
在《奥本海默》开场的下雨场景,第一个镜头是落雨的地面,积水上被雨水溅起涟漪,随后镜头一转,出现了年轻的奥本海默,暗示了这是在欧洲的场景。这时的奥本海默没有带伞,同时无法看到他头顶是否有屋檐,从他背后模糊的景象可以勉强看到这是和第一个镜头同样的落雨场景,然而年轻的奥本海默却没被淋湿。这意味着奥本海默此时此刻他注视着他脑中有关量子世界的想象,但这种想象尚未成为现实,因此影片的前半部分直到三位一体核试验中诺兰插入了许多抽象的画面,在访谈中他提到这是奥本海默头脑中出现的量子世界的想象。观看了影片的人都知道,这里的涟漪就像是一个个落在地球的核弹产生的爆炸,那么雨水又象征着什么呢?在奥本海默与施特劳斯第一次会面的场景里,施特劳斯视角(聚变),观众可以推测当天的天气是有风的晴天,风将爱因斯坦的帽子吹到地上,而奥本海默捡起帽子还给了爱因斯坦,但爱因斯坦并未将帽子马上戴上,且此处,施特劳斯没有戴上帽子。回到影片最后,我们可以重新从奥本海默视角(裂变)审视同一段场景,这时观众才得以通过池塘的涟漪得知,天气并不是晴天,而是太阳雨。爱因斯坦和施特劳斯都没有戴帽子,最后一幕对奥本海默的特写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帽子上逐渐漫开的雨水的痕迹,而就在这时奥本海默说出了最后的台词。
读到这里肯定都多少有些想法了,但又不得不提醒影片中反复出现奥本海默有一定的预言者性质(之后再做详谈),这一幕结合后文我提及的“奥本海默是否真的是拉比口中所说的预言者”,得出的结论必然是:奥本海默并不是一个预言者,如琼所说,所有人都认为他很复杂,但他却拥有简单的灵魂——他只是比其他人更早地淋雨,才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由于很多人会注意到涟漪而忽略掉涟漪本身扩散的性质,最容易忽视掉第一次提及核弹的威力有多少TNT时奥本海默举的例子,是海上的一艘船爆炸后产生化学反应,造成了当时已知威力最大的爆炸,在那个场景并没有任何的雨,却给了一个海面因四处飞溅的船只碎片泛起许多同样是圆形的涟漪。从涟漪,扩展到雨,再到水,水这个元素在《奥本海默》片中占比非常大,包括奥本海默的情人琼溺死、影片中的几次下雨(其中一次就是奥本海默骑马回到基地,这时曼哈顿计划的科学家们在讨论德国已经战败,只有奥本海默淋了雨浑身湿透,他永远是那个先淋雨的人)、爱因斯坦和奥本海默白天的两次对话(一次有关计算链式反应是否会导致大气层燃烧,一次与施特劳斯一起)都在湖畔,这些水如同奥本海默生活中的阴影,始终存在,并且时不时就要打湿他,仿佛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一个又一个“预言”。
在影片中谈论氢弹计划的会议休息时出现了下面这一段对话:
RABI: When you speak, they hear a prophet. When Strauss speaks, they hear themselves.
OPPENHEIMER: They'll listen to a prophet.
RABI: A prophet can't be wrong. Not once.
这里仿佛奥本海默已经将自己当当做是一位预言家,又或者说人们已经把他当做是一位预言者。那么纵览剧情,奥本海默真的是一位预言者吗?剧情中出现了非常多奥本海默具有前瞻、预见性的暗示,例如他在庆祝日本投降的时候所看到的类似核爆影响的景象,那要早于日本当地的影像记录通过幻灯片形式展示在他们面前。然而前文中已经得出了结论,即奥本海默并不是一位预言家,他只是比其他人更早地淋雨。仅仅通过意象或许并不足以支撑这个观点,因此接下来将结合剧情与文本内容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首先如果对奥本海默这个人略有了解,就应该知道早年的奥本海默因家境殷实,几乎达到何不食肉糜的境界,直到直面大萧条他才真正认识到经济与政治的影响,开始抱有关心。这在影片中是有所表现的。在欧洲的时候,他与拉比在火车上进行了下面这段对话:
RABI: Ever get the feeling our kind isn't entirely welcome here?
YOUNG OPPENHEIMER: Physicists?
RABI: Funny.
YOUNG OPPENHEIMER: Sometimes. Not in the department.
RABI: They're all Jewish, too.
奥本海默这里的说辞非常“幽默”,但对拉比来说只是一种自嘲。如果说这段对话还不足以证实奥本海默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的迟钝、奥本海默对周遭环境的缺乏关心,我们再进行快进到他伯克利大学就任时,1938年他们得知德国成功发现了核裂变,奥本海默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在经过了奥本海默精确的计算后,劳伦斯已经结束复现从隔壁的实验室回来,奥本海默又一次向他展示计算结果表示:你看,不可能。而劳伦斯说实在是优雅,但偏偏你忘了,还有隔壁。他们成功复现了核裂变,这时奥本海默才想到重原子核经中子撞击后裂变成两个原子,同时会释放出数个中子,继续去撞击其他的重原子核,形成链式反应自发裂变。这一段反映了奥本海默对于事物互相产生的影响的迟钝,也证实了奥本海默他同样是个凡人,他会犯错,他也需要看到发生了什么,才能意识到这件事是可能发生的。这时他领悟到了理论有着极限,这一句子在之后还会反复提及。而正是因为他看到了,他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也明白了人类与他是一样的:
MORRISON: How can we justify using this weapon on human beings?
OPPENHEIMER: We're theorists - we can imagine a future, and our imaginings horrify us. But they won't fear it until they understand it, and they won't understand it until they've used it. When the world learns the terrible secret of Los Alamos, our work will ensure a peace mankind has never seen. A peace based on the kind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that Roosevelt always envisaged.
人们需要亲眼见到,才能相信一个毁灭性的武器正在诞生。于是在这里才会有淋雨后浑身湿透的奥本海默对满场的科学家说,我们必须投下原子弹,让人们亲眼见到它的威力。奥本海默真的是一个预言家吗?不,而是他看见了,他浑身被预见的场景浸透,看见从门栏上撕下的传单:小家伙大影响,他真正看见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否则如果他真能预言,又何必仿佛事后反悔,因核弹带来的灾难饱受道德的苛责。正是因为他看到了他期望的核弹带来的绝对性和平并未到来,他才能够“预言”泰勒发明的the bigger one也不会终结一切战争。
前文提到早年奥本海默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类之间互相的影响相当迟钝,这与他的视角标题“裂变”是同样有关系的。在欧洲,奥本海默接触的东西明确点名的有:
毕加索1937年的画作《Femme aux Bras Croisés(抱臂坐着的女人)》、T.S.艾略特《荒原》与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而回到美国,他与劳伦斯的争执中我们也可以得知,他还接触了弗洛伊德与马克思,再到与琼的场面也可以了解到他还接触了荣格。
从毕加索开始,我们逐个分析他所接触的东西。在影片中出现的毕加索作品已经是非常明显的立体主义风格(Cubisme),女人的脸是被解构的。立体主义的特征,便是放弃自文艺复兴以来的单一焦点远近法,采用了复数视点把握绘制对象,并进行画面上的重构,在形态上体现出极端的单纯化、抽象化——即解构。
接着是T.S.艾略特的《荒原(The Waste Land)》。此处引用匹兹堡大学英文学教授Colin MacCabe的总结:
The Waste Land is notable for its seemingly disjointed structure, indicative of the Modernist style of James Joyce's Ulysses.(MacCabe, Colin. T. S. Eliot. Tavistock: Northcote House, 2006.)
简单来说,《荒原》的显著特征便是其看似杂乱无章的结构,体现了意识流大师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中现代主义风格的影响。这同样也是对传统文学的一种解构。
最后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斯特拉文斯基在其中对于不和谐的尝试,通常被视作最早的现代主义古典之一。音乐家们认为调性音乐已经达到巅峰,转而挑战对传统调性旋律的解构,这便是现代主义古典的基调。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一系列的作品都是在对应一个概念即解构。对美术、对文学、对音乐——对传统的解构,到了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即精神分析、马克思——《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精神,对社会的解构。这些过程就像最初年轻的奥本海默拿起一只只玻璃杯掷向墙角砸碎的举动,将原本物质的解构为一个又一个的碎片,来模拟他脑中不断闪现的宇宙的幻象。这种对解构的探索与理解在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他与凯蒂的对话中:
OPPENHEIMER: It is. This glass -
OPPENHEIMER: This drink -
OPPENHEIMER: Our bodies...are mostly empty space - groupings of tiny energy waves bound together.
KITTY: By what?
OPPENHEIMER: Forces of attraction strong enough to convince us that matter is solid...
OPPENHEIMER: And stop my body passing through yours.
此处奥本海默提及了我们的身体接近空洞,强大的吸引力足以使我们相信物质的坚固,这本身就是在解构自己,而能让他相信自己坚固的是相互的吸引力,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种解构与互相影响产生的“裂变”,也代表了奥本海默日后待人待事的方式。正因为最初他只考虑过个体的裂变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而没有考虑到链式反应,直到他结识了拉比之类的好友、被劳伦斯指出不应忘记实验佐证,他真正脱离在欧洲时孤独的状态相信自己是“坚固”的。
奥本海默讲了很多了,说说施特劳斯的聚变视角。在施特劳斯视角的聚变章出现的时候,施特劳斯有一段回忆与奥本海默初遇的剧情。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镜头始终是放在奥本海默背后,直到走入办公室,观众都只能看到施特劳斯的表情,而看不到奥本海默的表情。在这个过程中第一次看到奥本海默的表情,是在走入办公室,奥本海默在窗边询问施特劳斯为何不去读一个物理学学位的地方。相信观看过影片的人都对这里奥本海默仿佛有些带刺的话印象深刻,而这正是聚变篇第一次使观众看到奥本海默的表情。那之后第二次是在奥本海默与爱因斯坦“不欢而散”,施特劳斯去搭话,施特劳斯又一次热脸贴冷屁股的场景。随后在有关贩售同位素给挪威的会议上,奥本海默将施特劳斯批得一无是处,观众仍旧看不到奥本海默的任何表情,只有在奥本海默揶揄时有短暂的镜头,仿佛奥本海默在嘲笑施特劳斯。聚变篇的镜头始终聚焦在施特劳斯身上,这也正是诺兰通过镜头暗示观众,施特劳斯事实上始终只关注他自己,而他在斗争、对抗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他所臆想出的“奥本海默”。
说到了施特劳斯,索性也来谈一谈泰勒。泰勒在影片初登场时是不戴眼镜的,一直到他出现在氢弹计划会议上,几年后的他戴上了眼镜。这不仅仅是他年纪增长的一个反映,因为在他戴眼镜之后,他常常在一些特殊的时间点摘下眼镜。在这里需要进行提示,奥本海默的听证会上,裂变视角两次播放的证词段落只有泰勒。泰勒在第一遍时戴着眼镜,表示坚决相信奥本海默,在第二遍重复播放结束后,委员会提出了问题,问泰勒是否能够接受奥本海默负责。泰勒此时摘下了眼镜,说出了真心话:他经常不能理解奥本海默,也完全不同意奥本海默的一些做法,如果要做事,他希望是一个他能理解的人来负责。
这也就意味着摘下眼镜的泰勒,是毫无保留的真实的自己,而戴上眼镜象征着泰勒换了一副面孔——伪君子的面孔。在泰勒说完真心话证词后,他也没有重新戴上眼镜,只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与奥本海默握手,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说上面这一幕仍然不足以证明泰勒的眼镜是他真心还是假意的象征,那么在多年以后,奥本海默被“平反”的那一幕应该足以证实这个观点。在颁发奖章时泰勒又一次出现,在与奥本海默握手之前摘下了眼镜。然而等到泰勒想与奥本海默夫人即凯蒂握手时,遭到了凯蒂无声的拒绝,尴尬的泰勒笑容渐褪,默默地重新戴上眼镜。
泰勒第一遍说出证词时在裂变视角播放了两遍,我想对于奥本海默而言必然是震惊于泰勒的背叛,为了强调,将这一段落重复进行了播放,就像他听到一件难以置信的消息,那些声音在空洞的身躯里产生了回声久久不去。而泰勒在曼哈顿计划中从未戴过眼镜,哪怕是最终决裂也没有,也意味着泰勒曾经对奥本海默交付过真心,他曾经满心以为奥本海默会支持他——“他们”,还可以在氢弹上再成功一次。但奥本海默拒绝了。这里不得不引用《奥本海默》剧本中的原文,我们可以在影像之外看到奥本海默将一切看在眼里,而泰勒又是如何的失意。
TELLER: Urge them to continue my reasearch on the Super.
OPPENHEIMER: I neither can nor will, Edward.
Teller looks at me. Hurt.
TELLER: Why?
OPPENHEIMER: It's not the right use of our resources.
TELLER: Is that what you really believe?
I say nothing.
不开玩笑地说一句,诺兰你写得实在是像深柜。
昨天的解析中已经提到了苹果与智慧的禁果的关系,得到核能这一禁果的亚当与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这就是失乐园。从这个构造来说毫无疑问,奥本海默就是那个亚当,那么谁是夏娃呢?我的观点是夏娃就是琼而非Kitty。在他们邂逅的那段剧情,或许已经暗示了这一点:
OPPENHEIMER: I've read Das Kapital. All three volumes. Does that count?
CHEVALIER: That would make you better read than most Party members.
OPPENHEIMER: It's turgid stuff, but there's some thinking... 'Ownership is theft.'
TATLOCK: 'Property', not 'Ownership'.
OPPENHEIMER: Sorry, I read it in the original German.
此处琼纠正了奥本海默,原因是她读的是英译本,而奥本海默是读的是德文原文。翻译来自于原文,却又有别于原文,因而会产生歧义。翻译与原文的关系,正如夏娃来自亚当的一根肋骨,她来自他,但又有别于他。同时,奥本海默与琼是唯二在影片中裸身出镜的角色,这亦对应了亚当与夏娃在伊甸园起初不着寸缕。他们是尤其相像的,影片中为数不多能够明确让观众认知到她理解奥本海默的人便是琼:
OPPENHEIMER: Wow. Took my analysts two years, and I'm not sure they ever put it that succinctly.
TATLOCK: You had them convinced you're more complicated than you really are.
OPPENHEIMER: We're all simple souls, I guess.
TATLOCK: Not me.
除此以外亦有下面这一段与琼上文划线的台词对应:
TATLOCK: How civilized, you idiot. This is your community- you think rules don't apply to the golden boy?
OPPENHEIMER: Brilliance makes up for a lot.
TATLOCK: Don't alienate the only people in the world who understand what you do. One day you might need them.
引出奥本海默说出那句Now I become death the destroyer of worlds的同样是琼。琼如此地了解奥本海默,但反过来奥本海默却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琼(直到他对琼说我们都知道我不是你想要的),这同样也像是亚当与夏娃,夏娃因来自于亚当而了解他,亚当却不能完全的了解来自自己、却不同于自己的女人。这样的构图在诺兰的另一部作品《盗梦空间》中同样出现,也就是Cobb和Mal。在听证会上提及琼的事情,奥本海默有短暂的一段赤身裸体,这既象征着他正在遭受羞辱,同时也意味着他不得不去回忆曾经在伊甸园发生过的事情,他握着名为原子弹的禁果失去了乐园,并再也没和夏娃再会。而听证会这一片段,凯蒂抬起头去看奥本海默的时候,听见了女人的喘息(二刷后我还不确定是来自凯蒂还是琼),凯蒂看到拥抱着奥本海默、同样赤身裸体、盯着自己的琼。无疑,这是凯蒂感到自己被羞辱的镜头,但这同样也是展示出琼比凯蒂更接近奥本海默——他的肋骨,他的软肋——的残酷一幕。
在前文中经历了失乐园的亚当奥本海默开始三位一体核试验,这里引入一段有关三位一体核试验这一名称由来的资料。
琼曾跟欧本海默讲过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诗作,当中的《圣十四行诗》出现“三位一体”这个词,而欧本海默主导的首次核试验就叫“三位一体”。(Herken, Gregg. Brotherhood of the Bomb: The Tangled Lives and Loyalties of Robert Oppenheimer, Ernest Lawrence, and Edward Teller. New York: Henry Holt and Company. 2002.)
1962年,莱斯利·理查德·格罗夫斯向欧本海默查证“三位一体”的出处,从而引出了以下回复:
是我提议的......至于我为什么会选这个名字,具体就不太清楚了,但我知道我脑子在想些什么,想的是约翰·多恩的诗,一首在他去世前写的诗。我知道,也喜欢这首诗,它是这么说的:
As West and East
In all flatt Maps—and I am one—are one,
So death doth touch the Resurrection.
而诺兰在影片中引用了多恩更为著名的诗歌开头即
Batter my heart, three person'd God.(三位一体之神,请捶打我的心。)
在后文中不论是施特劳斯还是凯蒂都提到了同一个词,即殉道者。
KITTY: (to me) And you? Shaking Teller's hand- you need to stop playing the martyr.
...
STRAUSS: He wanted the glorious insincere guilt of the self-importanta to wear like a fucking crown. And I gave it to him.
STRAUSS: J.Robert Oppenheimer- the martyr. I gave him exactly what he wanted.
三位一体的概念即圣子、圣父、圣灵为一,基督教中最著名的殉道者无疑是身为圣子的耶稣基督,施特劳斯提到的crown显然对应的就是耶稣受刑时接受的荆棘冠(Crown of thorns)。如前文所述,如果奥本海默确实是首先淋雨的人,那么他何尝不是如耶稣一般承受所有罪恶受辱受刑的殉道者?只是他依旧无法阻止人类继续开发武器进行超乎想象的战争,就像耶稣复活之后,人们依旧在继续犯下罪恶。
熟悉克里斯托弗·诺兰影片的人都知道火车是诺导非常喜欢运用的要素。早在《蝙蝠侠:侠影之谜》(2005),诺兰便将单轨列车设为推动剧情的关键地点。到《致命魔术》(2006)中,罗伯特·安吉尔乘上了一辆火车前去拜访并求助于特斯拉。最终火车在《盗梦空间》(2010)真正成为了一个主题,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Cobb和Mal那段著名的台词:
MAL: I'll tell you a riddle. You're waiting for a train, a train that will take you far away. You know where you hope this train will take you, but you don't know for sure. But it doesn't matter. How can it not matter to you where that train will take you?
火车是线性时间的象征,同时是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保证。正如最初《蝙蝠侠:侠影之谜》中最终面临的最大危机是蝙蝠侠的父亲托马斯·韦恩建造的单轨列车,这意味着一条不归之路,因为它是单向的。大多数人会默认火车会将他们从A点带到B点,这是一个确定的事实,然而在诺兰的影片中这种希望却并不明确:火车通往我们想去的地方,但我们并不知道在火车上会发生什么。
在影片中有四次我明确记忆的火车场景,并且我记下了他们所坐的位置。
①欧洲时期:(左)奥本海默,(右)拉比
②曼哈顿计划招募时期:(左)奥本海默,(右)格罗夫斯
③曼哈顿计划中途,谈论玻尔:(左)奥本海默,(右)格罗夫斯
④曼哈顿计划中途,谈论帕什:(左)格罗夫斯,(右)奥本海默
在2-3-4之间可能还有其他的火车场景,但我可以确信奥本海默与格罗夫斯的座位并未进行调转,唯一一次调转是在第四次谈论帕什——那时奥本海默编造了一个中间人的故事,真正让他有了难以摆脱的间谍嫌疑,而那也是奥本海默与格罗夫斯最后一次坐在火车里。最后一次的谈话也同样非常关键:
GROVES: You're protecting a friend. But who's protecting you?
OPPENHEIMER: You could.
GROVES: If you gave me the name.
OPPENHEIMER: If you order me to, I'll do it.
GROVES: You're making a mistake, Robert. A mistake that may haunt you. You need to volunteer this name.
I turn to watch the scenery turndle past.
格罗夫斯与奥本海默的位置调转意味着主导整件事的人已不再是格罗夫斯,而是奥本海默,而奥本海默起初对此毫不自知,格罗夫斯的“volunteer(自愿)”一词拆穿了奥本海默天真的“if you order me to”,如今奥本海默不知道列车将驶向何方,这也是他并非预言者的证明:他只能知道他已经历过的。然而如果是了解奥本海默生平的人,便知道这辆剧情中不再出现的火车将驶往何方。影片令人不安的要素正是从这里开始,在这之后,奥本海默迎来了琼的死讯几近崩溃,而影片中出现的仿佛暗示琼是被暗杀的内容亦反映出奥本海默猜测的可能性,他被迫卷入政治,被施特劳斯等人百般针对,直到他们认为给他的惩罚足够多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