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诺兰电影里,最无感的敦刻尔克,最喜欢的还是 TDK & TDKR,这一部大概在中间的感觉,没有心力写太复杂的内容了,一边看的时候一边就在笔记里写了点东西,记录在此以防自己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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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幕,a typical self-tortured soul,老实说我喜欢前面这个部分更甚于后面的宏达命题,相比世界的命运,我对年轻的奥本海默所面对的心理困境更加感兴趣:生长于一战后的人类文明迷惘时刻,而基本粒子的世界即将显露自己,此时的他似乎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可感知到的自我与知识世界,他放下那个毒苹果是出于自我厌恶还是对知识界的厌恶呢?他从波尔的手上夺下那个苹果又是出于什么呢?
这不是诺兰的重点,他只想呈现 a knowledgeable young soul overwhelmed by the storm of chaos comprised of his self-perception and all the perceptible knowledge of the world,但我特别好奇这个中间过程;
2
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出现,波尔、法拉第、海森堡、爱因斯坦等等,还是让人有一种神奇的世界线收束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我第一次知道伦敦地铁开通于十九世纪中页,也就是清同治皇帝刚即位那会儿一样的感受—割裂于不同维度的世界被瞬间融合。在大多数人的中学课本里,波尔、法拉第这些名字的出现只会与既有知识理论的发展建立相关,而与真实的、混乱的、肮脏污秽的、血腥暴力的人类历史无关,仿佛他们是结庐仙境高坐云顶的仙人。
现在仙人大下凡,发论文,打笔仗,要经费,要吃要喝,要谈恋爱,要闹革命,这种科学史与文明史自然融合的感觉本身为电影带来很多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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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进入中程,奥本海默去找朋友的时候,朋友对他说了一句
You've seen the world outside the world, there is a price to be paid for that. (我记录的原文大意)
算是对我的兴趣点的一个很好的回应,大概就像是钢铁侠与紫薯精对话里所说的 curse of knowledge,但今天的观众确实更应该在真实的科学史中去感受这种有实感的痛苦,而不仅仅是借助漫画人物进行虚幻的想象。
但我还是要说,诺兰对此的呈现有一点隔靴搔痒,我只记得一句对白里提到了心理医生,仿佛这个人忽然就找到了应对一切痛苦的法门,仿佛建造一颗炸弹的历史使命使他瞬间异化而得以免于一切普通人类的个体精神困境,像是有一位历史之神忽然宣召:从此时开始,你只需要对人类的道德困境负担痛苦的责任,其它的就不用担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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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程对核危机时代的开启也有一点轻描淡写,这一焦点完全被琐碎的政治斗争(而且是被解释为个人恩怨的政治斗争)分散了注意力。
相比之下,《守望者》(Alan Moore 编剧漫画,扎导翻牌电影)对核危机的呈现则更加深刻与聚焦,对于今天的观众来说,在情境上回到危机年代是理解那段历史至关重要的条件之一,仅仅放两段人体融化的想象场景是不够的。整整几十年里全世界的人类都活在行将毁灭的死亡恐惧之中(所以才有了一整个年代里类似《阿基拉》《北斗神拳》《Mad Max》那样的流行文化产物),奥本海默亲手开启并亲历了这一段历史,诺兰对他内心焦灼的呈现我同样认为是不足的。
换句话来说,除了被政治家折磨,其它任何角度上来看,这个人都太自洽了,他好像……挺轻松就面对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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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最后一段跟政客之间的 dog fight,第一个感受是 RDJ 的个人风格太强了,他在 Kiss Kiss Bang Bang 里面就是这副鬼点子多的贱兮兮的微表情,演了钢铁侠还是这样,现在演个坏逼老政客还是这样,这本身倒也不是坏事,但是这个风格已经跟钢铁侠这个角色深度绑定了,对观众来说就很难脱戏在融合一个新角色,这大概就是演员的艺术追求与流行文化经典角色之间的悖反关系。
最后的感受就是
You cannot do good with the world and just leave it; you're stuck with it, good or bad.
你想当个大善人,然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是不存在的,人类这种东西就是很沾手,要不然《守望者》里面的曼哈顿博士怎么就直飞火星了呢,搁谁谁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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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之后看到有讨论提到了女性视角的问题,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两个主要女性角色的,并没有被塑造成这一类文本中典型的 trophy wife 的角色:
第一个情人,每次看他的表情都一脸鄙视,仿佛在说“狗东西,又送花?给老娘pants down,做完快滚”;
第二个女武神扮演的老婆角色就更绝了,每次奥本海默跟政客打交道吃瘪了回来她都一脸恨铁不成钢,最后真的上场吊打检方,一顿输出完了邪魅一笑,这角色太符合 Emily Blunt 的调性了。
至于女科学家,我也不想苛责诺兰没有面面俱到的呈现每一个女性科学家以及不同族裔的科学家了,毕竟这不是一个纪录片,不过我确实读过一个女性政治经济学者在一个核武器战略分析团队里调研之后写下文章,用性别主义视角分析与批判了核危机时代的一揽子概念与思想。
与其苛求诺兰去干本来不该由他干的事情,不如去读这篇文章:
Cohn, Cohn. (1987) ‘Sex and death in the Rational World of Defense Intellectuals’, Signs: Journal of Women in Culture and Society, 12(4), pp. 687–718. doi:10.1086/494362.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