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庆祝演说时的奥本海默,一边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一边竭力压抑着内心深处泛起的悔恨、惶恐与无力。刺目的白光、恐怖的听觉掩蔽,诺兰毫不犹豫地在各个片段创造着视听空白来展现着人物内心压倒性的沉重感。
作为人物传记片,它所承载的信息似乎过于丰富。在洛斯阿拉莫斯,拉比代替着所有理想主义者们说出心声,不忍自己所追求的心爱的纯粹的物理学,沦为毁灭性武器的积淀和支撑。这是现实对理想主义者的鞭挞。实验成功的那一刻,荒无人烟的沙漠被科学家们嚎叫般剧烈的庆祝声填满,黎明到来之后,奥本海默们却发现他们为之呕心沥血的成果已经无情地被国家机器全权接手。这是系统对个体不加掩饰的极尽利用。战争结束之时的政治表彰,由于奥本海默表现出了“不识时务”的良心与内省,杜鲁门怫然作色。权力始终藏匿在阴影之下,流血和牺牲只能称为必要的台阶,这是政治对人心的异化。施特劳斯因为私欲利用政治手腕对奥本海默大加迫害和羞辱,形式主义的审讯永远导向一个提前被书写好的污名化定论,麦卡锡主义又何尝不是美国版的Culture Revolution?这是思想管制对人权的践踏。
个体的道德困境还未能解决,奥本海默又被迫面对着群体的症候。原子弹之后还有氢弹,氢弹后还有永无止尽的军备竞赛。人类的自大、暴虐,贪欲和野心永无止境。在政治和道德夹缝里苦苦挣扎的奥本海默,被孤立、被倒戈、被审判、被拉入政治泥潭。怀抱着天真的理想主义信念的科学家,却被赶出象牙塔和庇护所,被暴露在血淋淋的现实里,脚踩着碎裂的焦尸,头顶着政客们的挞伐。他不得不成为一个被迫害的牺牲品和殉道者,但在某种程度上,就像Kitty所说,这在他内心亦是一场宿命一般的赎罪之旅。科学虽然没有国界,但科学家们却会被贴上政治标签。所谓的各种主义各种倾向能在电光石火间点燃舆论将任何正直的人彻底谋杀。奥本海默的口无遮拦注定了他在政治上的愚钝单纯,注定了他的人生会在一场又一场风云诡谲的裂变之下,走向艾略特所书写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