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在朋友那一句“艺术和技术的边界已经找不到了”这句过分夸张的褒扬下受到蛊惑,去看了奥本海默。
观影迟到了两三分钟,开头却有一种迟到了两个小时一般的恍惚,故事在毫无铺垫下穿插交错并行开始,人名太多,我脸盲不能识别,前半小时甚至于一头雾水,故事却在最后慢慢收束起来,在大家来到洛斯阿拉莫斯后,整体故事终于逐渐清晰起来:用尽全力造好原子弹,然后留下一些创伤,留下一些焦虑,留下一些被迫害的把柄。好像奥本海默整个人的一生被分为了原子弹爆炸前和原子弹爆炸后,爆炸前,它是科学,是艺术,是对话中隐现的憧憬,爆炸后,它是真实,是死亡,是政治工具,而后半段他面对那时扭曲的政治环境,用几近赤裸的真诚妄图自我展示和说服他人,又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献祭,这两部分拼接在一起,终于成就了一个普罗米修斯般的神话。
这可以说是诺兰最让我沉浸的一部电影,没有太多时间线的“炫技”和“烧脑的剧情和层次”,但走出电影院却觉得很迷茫,不是那种:一个人呕心沥血至此却被这样对待,那人们的生活还有何意义的那种迷茫,而是一个人除了私生活混乱竟可以神性至此,这真的还原了他的生活吗,还只是人们希望他被“如此凝视”,而造就了另一个当代神话呢。
我有些警惕这种用心铺陈下的叙事和展开,他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塑造成了让我可以更了解的反方向,说实话。电影看完之后奥本海默这个人作为一个人的性格仍旧模糊,他智商很高,情商也不低,善于研究,又擅交际谈判,职场好友众多,异性缘也不差,他人生最大的恐惧在于自己亲手给人间带来了希望和伤害,那么在此之前他怕什么,爱什么,为什么下毒,为什么反复爱上他人,我却统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悲悯,心系天下,听得到远处的哭声,且认为和自己有关,热爱这个世界,又真诚不愿矫饰,那么然后呢?
我很喜欢看传记,它们带给我那种符号成为人的感觉,但这一部电影像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我眼睁睁看着人变成符号,变成普罗米修斯,甚至于,他在原子弹爆炸之后的其他生活,也都在“麦卡锡主义的迫害”下被隐去了,他像是一个完成既定使命又注定受苦的神,他人生的前半段专注于使命,后半段受苦,除此之外的东西甚至于在人生中不必隐现。这当然令人担忧和警惕,事实是,原子弹并非他一人推动,他自然承载不了如此之大的责任,前半部分推动原子弹的进程中的,除开对科学的热爱,未必没有对纳粹的痛恨,后半部分晚年的反思,也并不只是为了“全人类”和“远方的哭声”,这些私心虽不是施特劳斯以己度人说的那样,想要功成名就,却也并不是伟大到要被奉为神话的程度。
而回到对原子弹的反思,它真的不该存在,像故事最后他对爱因斯坦说的那样,只给世界带来了毁灭吗,这像是个乍一看很深刻的肤浅评论,纯粹科学的结晶除了成为象征毁灭的死神 ,又是否可以作为人类自我警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尽职尽责地永久高悬头顶呢?向前推动的历史为了岌岌可危的脆弱平衡而塑造了一位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英雄,它却无法真正客观看待自己的造物,更遑论历史,又如何能做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