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铺天盖地的评论所持观念相反，我看《奥本海默》是一部扎实、保守、纯粹的人物传记片。叙事上以听证会为基准，前溯各期研究生涯，后延人物归宿。视听上不可否认，转场、色彩都有所设计。但人物故事从未被所谓炫技（事实上也要打一个问号）遮蔽光芒。风格上，它更像是一部长篇小说，企图用一根线、一个信念牵起人物的发展和转折。譬如自开头，就给出了普罗米修斯的意象。贯穿始终的，是奥本海默对能够毁灭也能够成就人类的一种力量的驾驭，从认识、探索，到掌握、质疑、控制。奥本海默从一开始就如同普罗米修斯一样站在了人类之上。如果回顾普罗米修斯的故事，不难发现普罗米修斯受到宙斯赏识本就带有政治性，而他在神话中同样是创造人类的神。对照来看，奥本海默的神性和普罗米修斯的神性同样靠不住。他在美国的身份认同焦虑连同他对德、对苏事件的强烈政治参与热情与他对未知科学的热情混杂。这在他把政治口号写进实验室黑板即可窥见一斑。对政治运动的热忱，伴随着他对战争的崇拜、对摧毁、暴力的渴望，对功名的野心，使得他终于将量子力学（连接着世界的力量）和小镇（自我）结合起来。随着听证会对细节的不断考证，质疑和辩驳的交叉对峙，终于将奥本海默的野心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对未知的欲望、对凌驾人类的野心、对世俗的天真共同构筑了奥本海默的形象，而此间的撕裂与极端使他成为一个有缺口的公众人物。当奥本海默把幻肢砍去，他才重新成为人人爱戴的科学家，这是因为最后他找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不禁联系，普罗米修斯在受刑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半人半神之身的？正这一过程中腐肉再生明晰了神性。只有通过僭越才能明晰界限。叙事到这里其实是圆满的，一个真才实学、自命不凡、善良又邪恶的科学家的传记故事，配角的政治戏码串起了听证会，也铺了结尾。如果要说没有科学知识、政治知识就没法看这部片子，可能会被专门看视听、专门读故事、专心看电影的人通通嘲笑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