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流行热点指导严肃阅读的时代》一文里,我提出一个反思:

在我们去看一部电影,听一首歌,消费一个文化产品之前,这种费劲巴拉的课外阅读是有必要的吗?它是加强了我们的审美享受和审美体验,还是损害了我们的审美感受力和对文化产品的完整接收力呢?

由于我是一个喜欢在观影前疯狂内卷的惯犯,结果常因为“知道的太多”而在看完后丧失了表达冲动,于是许多本来想要好好写上一写的影片,最后是一个字写不出。因而我现阶段对这个反思的看法是,一部好电影有它的审美自足性和独立性,如果我因为没有课外补课看不懂一部电影,那是电影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说起这个问题,一个很大部分原因是当时临近上映的《奥本海默》。我对前期营销宣传要在观影前去看这部电影据此改编的奥本海默传记十分反感(更可能是出版方蹭热度)。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去查了查这本普利策获奖传记的信息。情况是,新版要在9月份推出(但为了不耽误观众学习,出版社抢工在电影上映前几天上架了),我找了本2009 年的老版电子书下到电脑里。不过还是一直没看。

旧版是389页,新版是713页。新版据说是全新翻译完整版。全新,完整。对于我们这里对删减总是特别敏感的观众来说,总能释放特别的诱惑。就算是看旧版吧,坦白说,许多普通观众一年的阅读量也达不到这个页数。假如我是诺兰铁粉,铁了心要为诺兰拼一把,根据我的阅读经验,啃完小400页传记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这本传记会成为一个自我繁殖的知识哥斯拉,你会从想进一步了解奥本海默和爱因斯坦的关系而滑向好奇爱因斯坦的一生是怎样度过的,会因对奥本海默研发原子弹的国际政治背景把握不够,将目光转向二战史乃至战争史……列位,这是比原子弹爆炸还要恐怖的一件事。我上面说因为知道的太多失去表达冲动,其实是由知道一点皮毛引出的巨大未知的恐慌,把这事给弄没意思了。

而更恐怖的是,我们已经离我们的初衷,即看电影越来越远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是为了了解奥本海默的生平故事和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国际科学界风云,这电影不但没有看的必要,诺兰更没有拍的意义。

关注到这个问题的人不止我一个。在诺兰中国行中,有人就此提问,诺兰的回答是,完全不需要提前看传记,甚至最好是对奥本海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走进影院。

看到这条采访,我脱口而出一句找打的话:诺兰是懂电影的。

我正是这么做的。一个有这电影前从没听说过奥本海默这个名字的科学知识白痴,百科词条都没看,就去看电影了。

得益于此,现在能写上几句了。

01

一无所知,是看懂乃至欣赏这部电影的最好准备。但即便这样,前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我都看得昏昏欲睡。但也隐隐感到这是一个十分有耐心也需要观众付出耐心的漫长铺垫,于是我强打起精神。

本片给人的第一感受是,这是一部让人不断扑空的大场面电影。它几乎对所有以往传统传记片会浓墨重彩的地方纷纷回避。它虽然长达三个小时,但具体到许多传记片不可或缺的功能性情节,笔墨却很吝啬。

比如奥本海默求学期间,用这么几件事快速交代。奥本海默心怀宇宙。奥本海默是个实验室菜鸟。他在一个大牛物理学家讲座上的提问引发的课后交流,改变了他的研究方向,负笈德国专攻理论物理。再出场,奥本海默就是个名满天下名校争着请的知名科学家了,取得了啥成就干脆略过不提。

奥本海默的天才形象在这一节表现得很稀薄。讲他如何对理论物理痴迷的,就给几个 BBC 自然科学纪录片那种微观特效镜头,天旋地转,火星撞地球。不搞草稿纸堆了一屋子或办一个知识竞赛一个人把一个学校高手挑下马的天才时刻叙事;怎么不适合从事实验物理的就极为敷衍的笨手笨脚一下,老师小小惩罚下,他就把一针氯化钾注射进讲台上的一颗青苹果。都得死,受不得一点气。

如果有观众如我一样对他一无所知,那么这个开篇是建立不了奥本海默成为奥本海默的人物基底的。但很快我们也会意识到,这种天才科学家的祛魅,是要把一个作为人的奥本海默开门见山地推到观众眼前。

毒苹果是一个重要的隐喻。

看完电影后,我偶然看到一篇简略版奥本海默生平大事件梳理论文,了解到毒苹果确有其事。事发后他就被送去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结果说,他有早发性痴呆症和精神分裂倾向。

即便没有这一点传记资料补充,我们也不难看出,影片选择把奥本海默的性格缺陷和精神失常而不是天才魅力作为构建观众第一印象的要素,这种对传统人物传记类型片框架的突破来得非常迅速。

在经典的英雄成长叙事模式里,通常的勤学苦练阶段,在本片中就这样以一颗毒苹果做了象征符号。这个毒苹果没有毒死任何人(有惊无险的紧张感还是要制造的,影片中险些被那个来讲演的大牛物理学家吃掉),它的命运是被一夜过后心智恢复正常的奥本海默赶来扔进垃圾桶。

但从此以后他的内心就始终没有摆脱这颗毒苹果的引诱。说到底这是一种生死予夺的权力感在引诱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毒苹果就是一颗投放到个体肉体里的微型原子弹,这是奥本海默足以毁灭全人类的原子弹研发计划最早的模拟实验。

影片有意制造的的大场面或关键场面的扑空感还在继续。可以说我们始终没有等到科学家奥本海默的登场——

他是一个亲美共并长期为国际共产活动捐钱的榜一大哥,他是会多种外语在人家美共分子聚会上显摆我看的是资本论德文原著的装逼高手,以及靠一句“我对一个人有感觉的时候通常对方也会对我有感觉”就能让对方当场高潮的把妹达人。

当然他最重要的活动是,主动积极争取成为原子弹研发计划负责人(算是和管这事的美国陆军军方双向奔赴吧)。在既具备超强科学实力又能把其他科学家团结起来各展所长一起工作这两个要求上,放眼美国科学界,奥本海默是不二之选。

尽管也有在教室黑板上写写画画吸引越来越多学生的镜头,和学生跑进教室报告说你那篇关于黑洞的论文发表了的短促情节,但我们显然看得出来,本片并不打算在最低限度的必要交代之外,对奥本海默作为科学家的战斗力过事宣扬。换句话说,如标题所示,它是反科普化的。

不止于此,即便对于原子弹研发小组的其他成员,如嚷嚷着要研发氢弹的物理学家泰勒,大部分时间是一副“我反对”的不合作姿态,红着一张大脸操一口奇怪口音,安排点活儿也使唤不动说自己忙得很,让那谁谁谁去吧。似乎光是坐在那儿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并积聚了他所有的不满。

这些科学家的工作状态是缺失的。

推及开来,我们也看不到专为研发原子弹而于新墨西哥州建立的小镇洛斯阿拉莫斯从无到有的兴建过程和日常运转情况。

在一种常规化处理中,花一些篇幅描写洛斯阿拉莫斯,是可以将军备竞赛之激烈、美国政府造原子弹的决心之大、投入成本之高以及科学家们拖家带口扎根此地的献身精神有力表现出来的。然而关于洛斯阿拉莫斯,我们只从奥本海默口中了解到它有学校,教堂和酒吧,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即便对于终极大场面也是最大看点——原子弹试爆,说真的,这场戏的震撼效果和扣人心弦完全是倒计时十个八个数制造的。现在就算一个人突然跑到我面前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我也会吓得屏住呼吸。黑土大叔更是被白云大妈拿三二一这三个数吓唬了一辈子。可见数数游戏对人类的恐吓作用弗远无届。

至于投放到日本广岛川崎的两颗原子弹,那就更是毫无感情的伤亡数字统计和遥远的哭声了。

仔细回想一下,无论是制作成本(据说有一个亿美元)、制作周期(距离诺兰上一部电影过去六年)、制作体量(参与人数和影片出场人数都很庞大),还是传记主角的份量(奥本海默)、聚焦事件的重要性(原子弹,二战,军备竞赛),都是超级大场面电影的顶配元素。但吊诡的是,我们几乎一个类似咱们这边长津湖战狼等本土大片的大场面镜头都没看到。

这一个亿美刀都花哪里去了?

02

看到后来我甚至认为,既然主要叙事线是凑几个人办一个安全听证会审判奥本海默,这不如拍成一个诺兰版《十二怒汉》。最后一小时的高潮戏不就是听证会审问团和奥本海默的唇枪舌剑吗?

但是这太不诺兰了。这么拍也把故事拍简单了——对奥本海默的审判和奥本海默的自我审判,早在这个听证会举办前就开始了。

这场漫长的审判正是通过对大场面正面描写的放弃、转而聚焦大场面发生后的个体反应进行的,而这个反应便是奥本海默的眼神。

可以说,这一个亿美刀就为了拍好奥本海默令人震颤的黑洞一样的眼神。一旦发生什么大事,镜头便紧盯住奥本海默的眼睛不放,并迫使观众按耐住凑热闹看大场面的躁动,和奥本海默对视,企图从中看到点什么。

但是这双眼睛里的内容如此复杂,或者说一片混沌。它没有放大和紧闭,没有喜怒哀乐,就是要望穿什么一样看着。观众在此遭遇第二重扑空:我们既没怎么看到大场面,也无法从奥本海默的眼神中读解出太多信息。

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个剧本背后的创作细节:为了完全走进奥本海默的世界,诺兰是以奥本海默的第一人称写作剧本的。当剧本中出现“我走进房间,坐了下来”,“我”即指奥本海默。这种舞台提示的全新表达方式,是诺兰的发明。

所以,这是一部坚定的从奥本海默的个人视角讲述的电影。即便这是非线性叙事,切换了好几个人物视角叙述,但他们事实上只是充当一面镜子,本质都是奥本海默视角的折射。

由此,除饰演奥本海默的基里安墨菲外,其他演员也迎来表演上的挑战:他们需要演出奥本海默眼中的角色形象。而它对观众观看方式的要求是,把自己代入奥本海默,当做奥本海默。只有这样,我们才算进入了这部电影。

这种观影焦点始终对不上的困惑感到此就得到一些消解了。

从奥本海默的眼睛看出去,我们当然不会对那些奇观性的大场面大惊小怪,而考虑到这些场面总是与原子弹的巨大威力及其引发的巨大的伦理困境有关,他本能想要回避。视线避开了,听觉就敏锐了。本片在声音特效上一如以往的诺兰电影,惊天动地,连绵不绝,以过分的饱满和夸张的音量让观众沦陷其中,感受情绪的微妙流动。

在《奥本海默》里,一个总在关键时刻响起的音效,是“千人踩万人踏”的剧烈跺脚声。有时音画同步,如奥本海默在美国向日本投放原子弹后的公开演讲时,狂热的听众踢踏地板,喜极而泣。有时如金戈铁马骤然驰至脑海,像是原子弹要轰炸的对象——德国纳粹和日本军队发起的一次惨绝人寰的屠杀暴行。

如果说听证会审判的是奥本海默的安全问题,那么奥本海默则从研发原子弹甚至从那颗遥远的毒苹果起,就在审判内在于人的危险本能。他的脑海中时常响起的狂欢节般的跺脚声,是一种再辉煌的个人也终将被打倒和践踏的悲观预言。

那么是被谁打倒和践踏呢?比原子弹更危险的权力。

往日本丢了两颗原子弹,结束了二战。这是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成为战后全世界最有名望和影响力的科学家的高光时刻。他被杜鲁门总统叫过去谈话,要他谈谈接下来怎么办。

在总统办公室,奥本海默从一进门就失去了原子弹带来的光环:杜鲁门总统是见到奥本海默,方不急不慢起身打个招呼。即便他这次谈话是希望说服奥本海默继续留在洛斯阿拉莫斯,主持接下来的氢弹研发计划,但他不愿多费口舌,也不打算有任何一点讨好的表示。愿意就继续干,不愿意就滚蛋。

当奥本海默表达自己深受良心谴责,感到手上沾满了血时,杜鲁门说了这样的话:日本人才不会关心是谁发明了原子弹,他们只会仇恨是谁下令把原子弹扔过去的。

这话表面看是对奥本海默的宽慰,总统大度地把罪过一人扛下来。实则是一种极大的不屑乃至鄙视:你以为你是谁?原子弹轰炸日本可能是一种结束战争的糟糕方式,可能是一种和纳粹并无两样的法西斯行为,但不管是什么,它首先是一种绝对权力。

换句话说,奥本海默即便想要双手沾满血,也没有资格。

这场谈话就影片中呈现,以不欢而散结束。临出门,远景里的杜鲁门总统还在骂骂咧咧,说下次别把这人叫过来了,什么东西。而在门外过道上,面对蜂拥而来的记者媒体,奥本海默陡然振作起来,笑脸相迎——和杜鲁门总统的谈话,让他清醒意识到在绝对权力面前,自己如何不值一提。但这反而激发了他的权力欲并激起了一个科学家攻坚克难的斗志,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与绝对政治权力掰掰手腕。而在这个时代,媒体影响力即是权力,他要成为一个媒体明星。

事实很快表明,奥本海默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当他在电视和公开演讲中到处宣传研发氢弹的危险时,他被以路易斯施特劳斯为代表的反对政治势力和相关利益团体定义为不够安全的人物。

一场旨在让他名誉扫地的安全听证会,以完全脱离既定法律程序、特事特办的特殊形式立即展开(奥本海默要对无尽的质疑一一做解释。但这场听证会的目的不是定罪,而是制造奥本海默看上去疑点重重的不利形象)。这场听证会的特权感提前预示了审判结果的非正当性。

毫无悬念,奥本海默没有拿到安全许可证续签。这表示他丧失了接近国家核心科学机密的资格,是一个失去了国家信任的人。这都是委婉说法。直白说,他如今是一个危险人物。这是一记重击,此后他几乎一蹶不振,年仅62岁就在病痛中死去。

本片要讲的不是一个对国家乃至全人类有重大贡献的人,遭用后即弃的故事。这又落入了英雄伟人传记片的程式化叙事。这是一部借奥本海默而要求观众自我凝视自我审判的电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本片并不关心奥本海默个人的毁誉。

因而不论是原著传记副标题强调的“国家悲剧”,还是影片开头比附的普罗米修斯为人间盗火而要忍受天神永无止尽惩罚的古希腊悲剧,都不太恰当,悲剧英雄色彩太重,过于放大了极少数权力精英的意味,消解了主题的普遍性。

影片真正想要探讨的是个体是否有认识自己、简单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可能。就像安全听证会上审讯律师对奥本海默反反复复咄咄逼人地质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道德考虑的?而这往往取决于他能否从和他者之间紧张而复杂的关系中及时抽离并进行自我重估。

从这个意义上说,奥本海默和美共分子琼的恋情,具体说是他和琼的两场性爱戏以及琼的死亡,是解读的关键。

03

在第一场性爱戏中,女上男下体位进行没多久,琼就抽身下床,去翻看奥本海默的书架。奥本海默的表情是刚开始就结束的满脸问号。这时琼拿来一本书骑到奥本海默的身上,翻到一页让他念。这是一本梵语哲理著作《薄伽梵歌》,而念诵的这句话是“现在,我变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密咒一般的诗句一出,两人都来了感觉,伴随的动作是琼用手将奥本海默的下体导入自己的身体(此处及下文解读,依据的是未删减版完整性爱戏份信息)。

中插的这个梵语小广告据说让印度政府大为光火,有关部门写了一封公开信说这一场景是对十亿宽容印度教徒的宗教信仰的直接攻击。他们很难理解这句诗句和这场性爱并置的动机是什么。

从一开始,奥本海默和琼的恋情及性爱关系,就存在一种非法性和危险性——琼是美共分子,奥本海默的工作性质要求他与美共彻底划清界限。但他们难以抗拒对彼此的吸引,即便日后奥本海默娶妻生子,他们也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婚外情关系。

有一个重复出现的道具和情节耐人寻味:每次赴约奥本海默都带一束花去见琼,琼一见到花就一脸不爽,让你别送怎么老送,接过花便毫不犹豫扔进垃圾桶。但下一次奥本海默还是照送不误。

这不是一出美版《色戒》。起码从影片中我们看不出琼肩负策反或谋杀奥本海默的秘密任务。但是自从她与奥本海默成为情人后,她的压抑的情欲和不能经常与奥本海默相见的痛苦却与王佳芝很像。如果说花象征着浪漫,那么将花束扔进垃圾桶这个动作就是拒绝浪漫——

这种浪漫在她和奥本海默之间是不被允许的,没有未来的。但她依然渴望浪漫。琼的痛苦和矛盾,奥本海默知道。所以一个送了就扔,一个扔了就送。在浪漫和现实的缝隙里窃取一点蜜和甜。他们之间非法的浪漫比花期还短暂。

尽管立场不同(第一次聚会见面,奥本海默小嘴嘚吧嘚讲自己对资本论的理解是原汁原味德国味的,琼一把打断说,别管谁理解得更对,先说说你是什么立场),但他们各自信仰的终极目标却惊人的相似:不管是公铲主义还是原子弹,都是为了造福全人类嘛。

而在实现这个终极目标、造福全人类之前,他们需要先实现一个小目标:消灭一部分人类。正是在这个层面上,“现在,我变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这句话才能让立场信仰不同乃至日趋对立的两个人同时达到高潮。

第二场性爱戏,也是奥本海默和琼的分手戏。分手炮打完后,琼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反复念叨,你不是说你永远随叫随到吗?但此时装着一脑袋军事机密和原子弹计划的奥本海默不得不与琼彻底了断。但他无法解释,把我有老婆孩子这种糟糕的借口推了出来。

琼没上套,说,你在我生活中时隐时现,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就是所谓的权力。

这之后他们不再联系。再次收到琼的消息,就是她自杀身亡的噩耗传来(琼一直在接受精神治疗)。向来情绪稳定少见狂喜或狂怒的奥本海默,一个人骑马躲到寒风萧瑟处痛哭流涕。

在听证会上,审讯律师反复质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道德考虑的”,奥本海默一直没回答。或者说他也在追问自己。最终他给出的回答是:那就是当我发现人类在选择武器的时候是没有下限的。一个反战的人道主义的政治正确答案。

但这不是全部事实。这事实当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琼的死亡。而这死亡与他有极大关系。

想要致人于死的那颗毒苹果和间接造成情人之死,是投放到奥本海默生活中的两颗比扔到日本广岛川崎更具毁灭性的慢性原子弹。

因而这场处心积虑的听证会,真正将奥本海默击垮的不是被剥夺了媒体影响力换算成的权力,也不是从此失去了国家的信任,成为一个“危险人物”。

他通过这场存心折磨甚至羞辱他的听证会深入并逼视自己的内心,终于痛苦地意识到,就像普通人对他的抽象科学研究几乎一无所知一样,他对普通人组成的那个抽象的宏大的世界也一无所知。而自己周围这个狭小而具体的世界的轻微崩坏,却足以令他濒临崩溃。

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渺小和不堪一击的时候,他才可能拥有一颗对他者的敬畏之心。而不是要么怜悯他们要么嘲笑他们,要么造福他们要么消灭他们。

从理论回到现实,从用核武器制造世界另一端几十万人惨叫的野心家回归认真倾听婴儿啼哭声里的诉求的父亲,从个人推及他人,从奥本海默的悲剧性理解作为人的宿命般的悲剧性,这是这部电影给我们的教诲。

欢迎参观我的微信公众号【维修工王小我】,这是我写文首发阵地。


奥本海默Oppenheimer(2023)

上映日期:2023-08-30(中国大陆) / 2023-07-20(中国香港) / 2023-07-11(巴黎首映) / 2023-07-21(美国)片长:180分钟

主演:基里安·墨菲 艾米莉·布朗特 马特·达蒙 小罗伯特·唐尼  

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 

奥本海默的影评

arron
arron • 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