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听语言真的太牛逼。诺兰是真正会拍电影的人,不是单纯炫技,而是融入更多对人物心理的揣摩。例如原子弹试爆成功那里,爆炸的前几分钟都没有轰鸣声,只有奥本海默的呼吸和心跳声。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注意力往往集中在一个器官,而原子弹试爆时就是眼睛。众人聚焦于爆炸之美、惊叹于恐怖的破坏性、感动于多年的实验获得成功、担忧于链式反应会破坏大气层的那“near zero”的可能。而观众的神经也高度紧绷,在这被爆炸冲击波剥夺了听觉的几分钟里,屏息凝神。
如果说这里只是单纯的视听招数,那奥本海默在原子弹投放广岛后的演讲段落,就是五感调动与心理蒙太奇的极致交织。首先,画面耐人寻味,奥本海默眼里的听众席画面逐渐过曝,看不清人脸,白光灼灼,仿佛置身一片虚空的天堂。缓缓走出大厅时,他扑捉到几个痛哭的、尖叫的、呕吐的人脸,明明是在狂欢的人群里,几千公里外的惨状却侵入他的大脑。他僵硬蜡黄的脸上迷茫、欣喜、悲愤闪过。因为向日本投放两枚原子弹,是对政治家的褒奖、对科学家的试验、对一个有良知的公民的折磨。这三者,都存在于奥本海默的身体里。
没有独自饮醉,没有崩溃虚弱,印证了奥本海默善于压制情绪的性格和强大的心理素质。但他之后的那句“我感觉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也并不突然。导演早在无数细节里,埋下了伏笔。
以奥本海默与爱因斯坦的对话收尾,将这部人物传记最终落实到人性与良知上。残忍与虚伪的不是政治,也是战争,也不是某些“主义”之间的争锋相对,而是人心。
爱默生:“事实是,那早已是一只漂流着的破船,后来起的一阵风不过暴露出了他流浪的状态。”我想是的,不是原子弹的发明带来了无止尽的自毁,它只是让晦暗之中丑恶的嘴脸加速浮出水面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