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弹爆炸的那瞬间是听不见声音的,过了很久,核爆声才会慢半拍地滚滚而来——这部电影给我的感觉也正是如此。
如何把63年的人生浓缩成三个小时?如何用这三个小时定义一个谜一样的人?短短一部影片显然不够还原奥本海默传奇的一生,而诺兰选取的切入点十分巧妙——抛却科学家、政治家等的身份,而展现一个普通人在思考了宇宙之后,被这个世界拉扯的样子。
瞬息万变的二十世纪世界局势、密集出现的科学家和知识点,文本容量极大的台词、倒叙和顺叙的交叉讲述、黑白和彩色的视角区分,都逐层提高了观影门槛。虽然诺兰称“看奥本海默前不用了解背景”,但如果没有相关知识储备,光是那一大堆人名就能把人绕晕。在观影环境如此浮躁的当下,居然敢用1亿美元做这么一部冷静、严肃、慢热的电影,恐怕只有诺兰做得到。
影片用了不少意识流的错觉、幻想、听觉屏蔽来表达奥本海默对原子能深入骨髓的不安与焦虑。声音仿佛是电影的第二个主角,从求学时脑海里原子的碰撞声,到表达个人观点时的踢踏声,试验成功后海水般的欢呼声,受审时原子弹在日本的爆炸声。奥本海默的每个节点都被各种声音充斥着。而电影最安静的时刻,恰恰是最应该震耳欲聋的时刻——原子弹引爆成功的瞬间,无数纷乱的声响随着白光坠入寂静,在这个真空般沉默的拂晓,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不断回响的只有他自己的心声:And now I am become Death. The destroyer of worlds.
感触最深的是投下原子弹后的那场戏。奥本海默在踢踏声中出场,在欢呼声中强自微笑,台下听众的皮肤在辐射中剥落,喜极而泣者的剪影仿佛在悲号,被脚步踩碎的像是遇难者焦黑的残躯。似是而非的镜头就像奥本海默的一生,他是自大虚伪的死神,是终结二战的救世主,还是永囚道德牢笼的科学家?当掌声与唾骂声交替响起,他终究像所有科学家一样,陷于无可逃避的“信仰”问题讨伐。
基莲把一个游刃有余却陷入道德困境的人演得太好。在政治惊悚为主色调的世界里,再精明、再理想主义、再伟大的科学家也不过是棋子。人类不会在原子弹中灭绝,而是亡于无意义的政治博弈——哪怕你已成为“死神”,也会被拉下神坛。
“有一天,当他们对你的惩罚足够多时,他们会给你提供鲑鱼和士豆沙拉,发表演讲,给你一枚奖章。请记住,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