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网上有关于本片可以回避30年代美共运社会背景、导致影片中许多人投身左翼运动动机不明,以及将整个麦卡锡主义期间对奥本海默的迫害简单化为私人恩怨的bug,我想说,电影确实只是点到为止。
要加的东西很多,缺憾也很多,但是诺兰的取舍不多不少刚刚好。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期望在电影里看到自己所期待看到的内容,这恰恰说明了本片的影响力。而对熟悉那段历史、对当时国际环境和美国社会环境有一定了解的人而言,这一切就显得十分顺滑。
剥离了大资产阶级对左翼迫害的大背景,诺兰将影片中人物斗争的矛盾聚焦在一个“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世界”的科学家,和一个“要在华盛顿生存”的买皮鞋起家的政客之间的私人恩怨上。这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磨平了传记类影片的时代感。当然,故事最后落脚在绝对不会出错的“呼唤和平”的议程之上,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也的确是弥足珍贵的。(当然,其实今天人们恐怕并不需要太担心热核战争的发生。毕竟把牛都炸死了,人吃什么?PS. 制定决策的精英们通常把自己看作人,把我们看成牛)
同时,一句“如果他们没在谈论你,他们也许在谈论什么更重要的事”台词,也警醒着如鼠鼠我这般凡人,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也不要只顾低头搞钱,不要成为像施特劳斯这般可悲的小人。
我还看到一个理论物理学家对该片的影评。其称除看到所学习理论的创立者们跃然银幕的激动,还有一点点缺憾就是没有正面展示广岛长崎核爆危害的惨状。片中只有教堂戏和纪录片旁白的侧面描写。然而为了平衡上面这一点,不让日本拒不承认其在二战所犯战争罪行的右翼及受其蒙昧的民众借此片顾影自怜,尤其对我们中国观众而言,是不是也要在影片加入日本在战争期间的战争罪行的正面描写呢?要加的东西太多了,就容易跑偏。这样看来,的确一代又一代大师都选择了做减法的道路。
奥本海默一度曾投身左翼运动,除早年受到其父亲的一点影响之外,其自身作为一个绝对的天才,马克思理论不可能不会引起其注意。然而奥比毕竟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29年金融危机对美国社会的影响他也是从文献上才后知后觉才。这并不是切身体验获得的。因此影片想要正面描写美共运的社会背景,以奥比视角来看属实困难。
作为奥比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个女性,同为书香门第出身的琼·塔特洛克,也的确曾向其朋友坦白:“如果我不相信苏联的一切都更美好,我都不想活下去了。”因此我猜测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即美共运在当时的美知识阶层的一部分人看来,确实是在“赶时髦”,或者至少是出于对现实的失望而认为“苏联的月亮比较圆”。他们或许并没有对斗争的残酷做好充分准备。
就像电影台词里说的一样,奥比喜欢“给自己留有余地”。当时美共禁止阅读精神分析类书籍,而奥比和琼恰恰一个在该领域研究深入,一个干脆是本专业医学生。
美国孤悬于欧亚大陆之外,经历西进运动以排解内部压力,终于完全占领了这片清教徒的“应许之地”。从1798年到1917年大洋对岸所发生的一切,对于美国人而言恐怕都是陌生而难以理解的。在新世界吹响的号角,恐怕对于美国人民的集体意识而言,也是朦胧而危险的。
慈父自封共产主义牧首,39年《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苏芬战争的爆发,以及从苏联叛逃的科学家亲自和奥比讲述的大清洗期间的恐怖和集体农庄的惨状,或许也是使奥比逐渐与美共划清界限。当然,这些都和影片主题相去甚远。
考虑到大国间博弈的利益冲突,美国在这个时间点不应该、也不可能走上红色的道路。苏联越是寻求输出革命,美国也必然越是加强对左翼人士的清洗,这是符合理论的。双方必然在包括核武储备在内的全部领域展开竞争,这也是符合理论的。
《奥本海默》带给人极度沉浸的角色代入体验,能够让像我这样并不了解科学家工作内容的普通地球OL玩家也能够“虽然看不懂乐谱,但能听懂音乐”,就足够了。
作为传记类影片,它似乎可以和《特朗博》一样被归入…“伤痛文学”?就有点儿《霸王别姬》那个意思?毕竟很多东西不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不能正面去说、正面去写,那也就只能隐晦地“点到为止”。等待有心的观众自己去挖掘,自己去考证,这不正是艺术的魅力吗?当然《奥》是一个具有艺术性的主流商业片,上次看全对话这个类型这么过瘾的片子,还是《十二怒汉》呢。
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对于自己的电影还是太苛刻了。比如今年年初“睡了3个小时”的梗。我就从没听到有人说看《奥》睡了三个小时的。很可能有些东西都是境外的还没发力,我们自己人里那些“既看不懂乐谱,也听不懂音乐”的宵小之徒先跳出来一通乱搞。
这可是诺兰啊!!能够在院线看到本时代活着的大师(叠甲:虽然可能不比以前已经去世的大师)拍摄的电影,包括宫崎骏,何其幸甚!我甚至打算啃完原著再去看一遍,这恐怕也是分别心吧?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