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佳芝放走易默成,乘车去福开森路,挂着笑的车夫骑着迎风旋转的风车,到领口拿出自绝的毒药,再到闪回香港话剧社的硬切转场,这一串镜头是整部电影的剧情高潮,更是全片场面调度与镜头语言的精髓。
这几分钟,王佳芝面带蒙娜丽莎似的表情,她走出首饰店,刚刚放走易默成的她走过马路,中景给到搭不到车的王佳芝,周遭人流与车流的快速运转与她在镜头中央左右游离的状态对比显示出她内心的矛盾,但镜头的平稳推进又表明她并无太多紧张情绪,只是无助。转了一圈后,她看向路边的橱窗,一边恢复了平静,似是踱步一般。当她叫上了那辆车,高挑的车夫左右晃动,车子开向福开森路。钢琴曲起,镜头给到快速转动的三色风车和车夫的笑脸,对比面无表情的王佳芝,风车与车夫是王佳芝内心情感的外化——看到鸽子蛋做成的无与伦比的钻戒,联想到自己被易默成那蛇一样的暴力性占有,以及自己在间谍活动中所经受的痛苦,难言的爱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车夫载着她穿行于街市,经过往来的人流,来到被封锁的道路旁。镜头给到王佳芝面部特写,眼角与嘴角搽上了阴影,此刻她的表情就像是达文西用举世闻名的sfumato技法画出的蒙娜丽莎一般,似笑非笑,又似泪水将出。
镜头跟随动作,从领口取出毒药,移向左手中指所佩的鸽子蛋钻戒特写,景框中同时出现毒药与钻戒,再次明确提醒观众两个方面的问题:其一,王佳芝改变心意是因为这颗鸽子蛋钻戒,它是王佳芝和易默成之间产生的情意的具象化表达;其二,鸽子蛋与毒药同框,暗示美好将逝,也暗示这段畸形的感情最终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画面闪回香港话剧社,不施粉黛的王佳芝回头看向剧场二层的同志们,她孤独地站在舞台上,已与众人从画面中分割开来,仍旧面无表情。她始终是孤独一人,她是时代的浮萍。
什么叫Mise en scène,这就是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