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基本上可以大致上说就是拉康精神分析的寓言,用拉康来分解这个电影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拉康分析理论本来就是弗洛伊德分析的扩展版,但它可能更为专注于去研究人类幼儿少年成长过程中,语言是如何对他们产生影响。弗洛伊德分析认为成人时期的行为焦虑释放都来自于少年成长过程中的遭遇,拉康对于此是认可在,在此基础上认为更准确的说是语言的建构理解最大程度影响了人们之后的成年状态,拉康更关注语言与心理发展的关系,认为在成长中家庭环境中的结构和真实社会的结构是非常相像的,所有的教育宣传媒体系统都如同一个扩大版的家庭结构,事实上二者都在尽力的使用某种高效率的方式肢解你所指和能指的对接,以期待达到一定的可以产生控制的效果。
或许最为出名的拉康分析就是镜像理论,拉康非常关注当一个孩童第一次看向一个镜面的时候的心理反应。这个镜像的两边就是我们作为一个人,开始思考我们脑中的概念和实际物质之间是怎么样的联系。在拉康三界中,实在界想象界和象征界共同作用创造了我们对自我空间和外部空间的认知。在成长过程中三者交织作用,在自我内部与世界外部的交流试探然后成为系统性知识的过程中,媒体体系在我们与世界的关联中扮演了镜面的角色,而以镜面作为中介是孩童认识世界的最重要部分。
弗洛伊德总爱俄狄浦斯情结,孩童成长期发展出一种对于某一方家长关于性的依恋,并且对另一方的敌意,这一时期在拓扑三界中对于心理发展极为关键。弗洛伊德总将人之恐惧、沮丧、不安等心理问题归为一种阉割焦虑,而其实这这一对阳性物被阉割的焦虑过程就是对于权力丧失的焦虑。阳物本身就作为权力象征,在此之下形成的一切心理和家庭/社会结构都是关于阳性权力的结构。在家庭内部阳性力量崛起就是对另一个阳性力量父权的反抗,打破这种结构。拉康认为父权结构就是代表我们的社会结构,代表了所有关于压迫和控制我们的系统,关于各种规则律法和被塑造的信仰体系,来自父权/社会的教条不能怀疑和必须遵守。
拉康同时认为在家庭三者关系中,孩童在对待处理自己来自父权的恐惧的时候通常就直接将其指认为另外一件其他物品,将这种俄狄浦斯恐惧转化表现为对具体事物的恐惧。所以当我们在讨论父权恐惧的时候,我们在讨论权力恐惧,这种影射就在某些物体上。在《狗牙》里,这种对于父权的恐惧完全被父亲形象构建起来。子女三人困居于一个围墙环境中,父亲向他们灌输外面世界充满极大危险,只有围墙之中你们才是安全的。父亲角色对于外部世界的危险叙述就是在篡改对于这一概念的能指,子女脑中建立起来关于外部世界的唯一概念只有危险,讲外部世界和危险进行了混合,镜面的内部外部连接了。父亲角色谎称篱笆墙外是异常危险的,只有当你成年后才有能力越过家门外出,而成年的标志就是犬牙的掉落,而犬牙是不会掉落的,将永远活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这个犬牙神话被灌输以至于子女将深刻的把擅自离开篱笆范围等同于面对巨大的危险,只有自家是最美好的,家门之外是一片狼藉飘摇。
此外父亲角色塑造建构了一位多年前擅自离开篱笆围墙范围的长子形象,因为这一打破父权并且直面危险的行为,使自己陷入极大的困境。父亲将这个虚构长子作为对子女的一种警告,叠加这种越过家庭围墙范围的危险后果恐惧。另外甚至引入一个来自外界的实体作为生动案案例解释外界生活之黑暗残酷。例如引入一只猫的,自己与猫惨烈搏斗,或者故意放入泳池的鱼,再煞有介事的潜泳抓走外来的危险物。
在开篇我们可以看见,母亲的录音带教育孩子们认识新词,“大海”的意义被解释为“木扶手皮椅”,“高速公路”的意义被解释为“强风”,“远足”的意义被解释为“一种耐用的材料”,“猎枪”被解释为“一种漂亮的小鸟”,这就是直接的在最直接意义上对所指和能指的篡改了。注意在此处,女儿的画面出现,身体背对一个镜子,此时意涵没有关于自我意识的产生,仍然处于蒙昧状态。当所指没有对应的能指的时候,所指就不再存在,所以关于许多概念的理解不是是否厘清的问题,是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子女们的理解中,镜子之外是虚无的,镜子只内也只能是虚无的。
在之后我们看见,围墙之内只有父亲一人可以离家走到外部世界,展示他工作场地的镜头中有着许多阳性物的象征,父权/社会结构如此坚固。并且之后可以看见在家庭聚会上唱颂关于父亲/社会对子女真诚深刻的爱。
在家中段落镜头我们观察到关于母亲角色的段落,母亲衣着一直都刻着印花,典型看代表一种女性形象,这种女性的彰显是为了让渡自己的力量突显家中父权作为真正地位的表示。
我们来关注儿子,除了被虚构的墙外罪子外,他作为家中的唯一男性得到的是更优先考虑的资源。此外,父亲会定时付钱请工厂女守卫来家中非常直接性的解决儿子的生理需求。成熟期后的男性欲望伴随着阳性物的不断膨胀其实等同于需要不断权力的扩张,这时当然就会和父权结构中的父亲发生权力之对立争夺,即便在此种教条灌输中成长也必须时刻提防此种无中生有的意识觉醒,所以父亲不断的会定期向儿子提供一个释放不断膨胀权力欲望的通道,以维持现存父权结构的稳定。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儿子与女守卫完成释放的过程中,女守卫的袜子也没有脱,非常直白的告诉你,这是一次助你满足的行为,与欲望满足无关的事情都是多余的不必要的。此处顺便需要提及的是,工厂女守卫作为一个来自外部世界的人,也就自然成为了内部世界中有意识潜能者的启发作用,她被作为客体的性利用之后转而寻求一次将自己作为主体的性利用,从而把关系加入的小女儿身上,同时引入了极具自由、观念思考和思维变幻性质的交易概念,这样的复杂思想也激发了深入思考,逐渐使得小女儿的犬牙掉落/意识新生潜能被开发。
在男权结构框架下,其他的男性器官和气质注定被阉割,意识不存在力量也不会存在,或者说是被限制住的,在很多场景里,家中儿子是被已经产生意识的小女儿欺负的,这是一组觉醒和蒙昧的对比,小女儿将儿子的飞机扔出墙外,然后用刀割伤他的手,都是阳性象征物的危机,对儿子来说,一次是丢失,一次被另一个阳性严重侵犯。对比之下,小女儿的阳性/自我开始发展。
来到后期最后时间发展阶段,完全实现潜能,从形式潜力生成了物质。小女儿在得到女守卫的录像带后彻夜观摩,最大量的有效信息急剧的冲击了她的世界观,开始怀疑和生成自我,于是她让大女儿称呼她为“布鲁斯”,一个由自己取的新名字,在庆祝之夜狂欢式的自由舞蹈后,这种潜能彻底被激发了,这一次面对着镜子,只有在镜像中审视自己才能获得关于自我的精确辨识,然后用哑铃砸烂最后一块对能指的伪装。两次与镜子的关系,从父权恐惧的系统中消解了,转向了她对自己身份的实现。
在影片最后,拥有名字的布鲁斯爬向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父亲轿车的后备箱里,镜头来到工厂外,悬停在关闭的后备箱上。布鲁斯从一个家庭的父权世界完成了转变,消解了一种家庭式的恐惧来到了未知的外部世界,曾经在一片黑暗中,现在她被困在了另一个更大的黑暗中,像每一个少年的成长经历,从父权体系中逃离然后进入社会体系,一个更为完整恐怖的权力体系,它充满着教育系统、宗教信仰、语法教条和指导手册,无论我们如何好奇世界、探索边界、挣扎着自我抗拒这一切然后砸烂旧秩序旧规范,我们总在不知觉中就被来自一个更为宏大坚硬的权力主以语言和媒体建构的运行系统紧闭、限制、操弄。对于拉康来说我们是无法逃脱我们面对的所有象征性的语言秩序,我们是被象征性的语言秩序塑造出来的,对于经验中所感所见的意义都是由我们被植入的事物概念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