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03

海上传奇:非沉默不叫嚣

今天在路上看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有一辆光彩无限的宝马跟在某小老百姓的自行车后面猛按喇叭,怨愤地嫌他挡了他的一路飞驰,于是骑自行车的也怒了,随后理所当然就是两人的眼神互掐意淫对手戏然后不了了之。我在笑得岔了气儿的过程中,突然想起贾樟柯来。

老百姓总是痛恨非老百姓,这一点几千年都没什么变化。不过看了今年老贾拍的《海上传奇》,意识到一向叙事独立,且喜好高举反对宏大叙事提倡揭露真性情大旗的贾樟柯,也貌似被卷到这条亘古不变的式子里绕不出来,并乐呵呵地当了一回有话从来不明说的“知识分子”。

从《二十四城记》、《三峡好人》,到《南方都市报》的《我们的十年》,再到那个给他带来风光无限的《黑色早餐》,老贾早已适应了一种类似国际大导演的叫板方式。自嘲“拿着公款搞艺术”的贾樟柯在《海上传奇》里花银子数目再创新高自不必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里面那些经官方支持后独出心裁的炒作,已经充分映射了老贾从叛逆到驯顺的电影生涯。于是独立消逝,为世博打广告的意图不言自明,镂空的伪记录性更显示了一种刻意迎合的气息。虽然余力为的摄影依然令人拍案叫好,然而整个《海上传奇》还是展示了“唯漂亮主义”而非“唯美主义”的悦目效果。类似风光明信片的晦暗游离画面与对一个城市似懂非懂的遐想式采景,分明是对纪录片语言的滥用,因而再也没有《二十四城记》里面双子座老贾的可爱随性,也没有了对当代工人阶级处境表述的那种恰如其分。

在自称《海上传奇》的这部电影里,贾樟柯采访了十八个与已成记忆的人物有或多或少联系的当代人,演绎了从上世纪50年代的劳动模范黄宝妹,60年代的戏子上官云珠,80年代的杨百万、直到90年代韩寒的简短人物小传,他们沉默地坐在那里娓娓讲述故人或自己与上海有关的往事,有点像是数千年前静待风止之前雨阵般飘飞的樱花里,逃离堕之城而又忍不住回头一望的罗德之妻。于是,记忆中的上海成了一个无菌化了的乌托邦,所有关于时代,关于内战、文革还有那个老上海的风华绝代,都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谨慎言语,飘飘然成为一张供人口述参考的白纸。即使其间插入了《苏州河》这种被禁播的老电影的段子也不能挽救影片的无力感。因为我们都知道,上世纪连流氓小偷掮客乡绅都个性飞扬的老上海,并不是杂乱无章地讲述几个人人皆知的关于文化名流的老段子就能说得清楚的。

而说到表述当代上海小市民生活的情状,导演的摄影机一直没有离开过黄浦江和苏州河沿岸,这一点让我欣喜。上海远远不是表达一个阶级那样容易:这个城市以及这个城市的人群太复杂,那种既Morden又National的性格,老贾还是拍出来了些。人们总说上海人喜欢坐在汽车里顺着宽阔的马路飞奔的,这样就只会看到高楼大厦,他们惧怕走下汽车从而看到上海贫穷落后的另一面,从而揭开它的旧伤疤。不过《海上传奇》走下来了,镜头对准小市民、建筑工人,拍下了百乐门里依旧气质绝佳的遗老、怡然自得喝茶打牌的群众还有满脸茫然的青年男女,以及维持这个庞大城市运转的码头、广厦。费里尼说,为了能逾越常规,我需要很严格的秩序。而贾樟柯在里面绝对显露了维护独立秩序的意向,却无法逾越常规。

因为一个城市好拍,可是要把镜头对准传奇,拍出来就仅仅是一个城市的华丽衣服。

群众没有话语权,喋喋不休的是那些貌似沉重的话语掌控者。沉默的气质恰恰是老贾想要最大化吸引大众眼球的表现。而那些关于城市民众的记忆,好像都风干在几十年前,并且永远被媒介遗忘。

没有政治的多元化自治,看不到石库门七间房那些最具代表的建筑,没有老上海人的斤斤计较、尊重强者、好面子与效率为本的观念,也丢失了关于曾经风行一时的假领子、压裤缝线的造作传统,拆白党死了,张爱玲只剩下个魂,霞飞路成了商业化浪潮里的桥。不!这些都不是!一万个挑剔的观众有一万个上海印象,而谁又真正了解上海呢?大概只有那些还守着真性格的上海人自己了吧。

后来我想,老贾倒不如拍个三晋传奇,他是地道的山西人,我也是山西人。生在此养在此的老贾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舍近求远,是因为国际化大上海的诱惑,还是颇具广场暴力美学的世博建筑群在隐隐召唤?

戴维斯说,不要演奏你知道的,演奏你听到的,然而老贾本人,貌似已经远离了那个只拍他听到看到的独立电影人的魂魄了。

海上传奇(2010)

又名:上海传奇 / I Wish I Knew

上映日期:2010-07-02(中国大陆) / 2010-05-16(戛纳电影节)片长:116分钟

主演:赵涛 陈丹青 杨小佛 杜美如 费明仪 张原孙 王童 李家同  

导演:贾樟柯 编剧:贾樟柯 Zhangke Jia

海上传奇的影评

Echo
Ech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