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今天並不是在金馬影展看的這部片子,而是在新北市府與文化部組織的特映場。在此之前的幾乎整整一個月,都不斷地在書店看到、聽人提起這部電影的名字,但因為我其實對日本文化的興趣不大,所以並沒有想要去看這部聽名字就很「日式」的電影。

於是今天看完之後長嘆一口氣,幸好沒有錯過呀。

因為是邀請活動,在座的觀眾有很大一部分是某組織招來的老年觀眾,這樣的電影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有些為難人,兩小時四十分鍾,抽象,旁白又全是日語。

這是一部講述「詩歌」的紀錄片。記錄了日治時代台南源起的「風車詩社」的發展與探索過程。只有在後面戰爭部分,老人們才猶如抓住稻草似地在後面大聲討論——「喔!打仗!它在說打仗!」

當然這部電影不是在說這個。但也不難看出,這是一部會讓部分人產生觀影障礙的片子,畢竟它太⋯⋯詩意了。

而我卻愛這種詩意。

在google上查了很久導演的資料,也沒查到他到底是什麼學科背景。每一個鏡頭都充滿著和風的、濃郁的美,因此我合理懷疑導演是美術出身。

說到鏡頭,導演的鏡像非常有趣。影片的一部份還原了當時風車詩社的主要創始人的生活場景,由演員來扮演主角。但從頭到尾,演員都沒有露臉,鏡頭每次都被剛剛好卡在了脖頸之下,這麼一來,反而是手以及手上的動作更引人注意了。

「紀錄片」的概念似乎一直是一個悖論,既然有第三方的眼光介入,哪有該如何確保你在紀錄真實呢?導演黃亞歷給了一個很妙的解法:沒有臉的人,存在的角色。

不管承認與否,人臉都是我們第一個會注意的地方。它總是處在被highlight的狀態。既然扮演者不是歷史人物本人,那麼這種「虛假」又應該如何被消解?全靠觀眾的配合?那便顯得有些平庸了。而去掉人頭地角色,卻能讓我更全然地相信紀錄片的「真實」。

映後一位作家談到這個切割人頭地表現手法時,我忽然又悟出了另一種更深層,卻更隱晦的意味來。「風車詩社」的發展路程並不順暢,他們用的是日語創作,完全不會國語,而時值日本侵華,身份認同讓他們焦慮。他們被定義為是一群「沒有面孔的人」,饒有趣味。

除了這一明顯的特點外,鏡頭還時常用傾斜的角度拍攝,如油畫般溫柔敦厚的光影,指尖與書頁摩擦發出的窸窣聲響⋯⋯都衍發出另一種獨特精緻的美感來。

此片入圍金馬的最佳音效,這點也是值得一談的。音效的確給影片詩意的形成助力許多。從開頭不和諧的,甚至是有些弔詭的日式音樂,到噪音,到鋼琴以及多種管樂,形成了其獨特的影片氣質。

這是一部完全可以被歸類為「詩電影」的電影。岔開一句,帕拉贊諾夫的《石榴的顏色》也是一部講述一位詩人生平的電影,同樣美不勝收。但比起純粹的《石榴的顏色》,《日曜日式散步者》卻還必須承擔者紀錄片的功能,因此,它必須要在「說故事」。但我卻覺得,《日曜日》作為一個「影像」作品,其敘事卻都是依靠音效、對白、圖片完成的,而畫面則基本上只負責營造詩意,累積意象,筆者並無任何立場,只是覺得這樣的分工也是首次見到。

影片從頭到尾都穿插著像台詞卡一樣的「詩歌卡」,多數都有中日兩種語言,單單是這樣黑底白字,就已經具有足夠的形式感與美感了,但當它隨著人物情緒變化而出現放射狀、對角線、甚至是雨滴模樣式,它覺得愈發趣味橫生。也許因為時代和語言的關係,我並沒有對所有的詩歌都有非常大的感觸,但依稀記得還是有深深打動我的句子,如,「詩歌打碎我們的腦髓/我們的腦髓便如那被打碎的香水瓶一般散發出馥郁的芬芳」、「煙灰缸是詩人遊蕩的牧場」(大意)⋯⋯

影片中討論的更加深刻的語言與地域、與國家的關係,在此不作更多的討論。但相信這是一部可以深入研究的電影。同學看完回來的評語是:「沒有想到紀錄片還可以這樣拍!」

是的,我必須說,這是一部美不勝收的紀錄片。

原文發表於自媒體公眾號:迷走(doveblablah)
<图片1>

日曜日式散步者(2015)

又名:Le Moulin

上映日期:2015-11-10(CPH:DOX) / 2017-08-19(日本)片长:162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黄亚历 编剧:黄亚历 Ya-li H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