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5-14

奇遇:《奇遇》镜头语言浅析

不可否认，安东尼奥尼的《奇遇》是一部出色的影片，无论在剧作层面还是视听层面，都具有很强的研究价值。本文旨在择取部分场景中的调度安排、空间设计等，联系整体做简明扼要的分析。

一、
影片开场，摄影机跟拍安娜步入工地，与父亲见面。杂乱的背景，暗示着父女两人不易调和的矛盾。两人因与桑德罗的婚事陷入尴尬的语塞，最终不欢而散。
按一般来说，处于画面左边的人物是约定性的权力中心，掌握着当前的话语权。在本场戏中，安娜首先从右入画，其父在左略占据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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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安娜提及出海游玩，顺势步向左边，将话语权夺过来，并意味着她将爱献给桑德罗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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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父亲话锋一转：“我也要习惯新的生活……一种父亲应有的生活”，强调自己父亲身份的同时，重新夺回主动地位。此外，父亲从与女儿在水平方向上的平齐，变为自己占据前景，将女儿压迫至后景，话语优势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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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父亲用“作为父亲”的口吻开始教育安娜，对话走向死胡同。安娜内心开始烦躁、不想面对，于是躲向一旁。双人画面，被分割为单人画面，两人的矛盾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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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安娜不想这样僵持下去，她选择尽早结束这个话题，与克劳迪娅赶快到海上去。于是，以女儿的身份，她不情愿地再次与父亲同框，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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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迪娅在一旁等候多时。两人驱车离开工地。从杂乱荒芜的地方出发，预示了这次的海上之旅和后续的故事将会出现的危险与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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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岛上，安娜与桑德罗就结婚的事情发生争论。看似不太激烈，却暗藏着毁灭性的波澜。两人首先就地而坐，位于第一层的桑德罗与第三层的山岩，将置于第二层景深的安娜压得动弹不得，似乎安娜只能迫于接受桑德罗立刻结婚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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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紧接着，一个越轴镜头打破了僵局，将安娜从困境中解放了出来。与此同时，我们可以清楚看到桑德罗的面部表情——可谓“底牌”已经全部摊出，令自己陷入被动——以及安娜坚定的不理睬态度。安娜主动与其分手几乎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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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个人待着……让我们分开得再久点。”安娜起身，镜头给到安娜的近景。背景中的海平线几乎超过安娜的头顶，给人一种她行将被海水淹没的错觉感。而这也正是安娜想要追寻的，一次彻底的消失。身后的好友从山岩上离开，也极其配合地表达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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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桑德罗依旧不甘心，立刻站到安娜身旁，试图填补上安娜身旁的空白，断掉她欲离开自己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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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安娜态度坚决，桑德罗自知无力回天（从后文可知，桑德罗也并不是真心爱安娜），便转身离去，将海洋留还给安娜，任其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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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安娜失踪之后，众人上岛四处寻找。整个段落先后出现了许多远景镜头，人物融于景中成为了环境的一部分。借景抒情的作用不言而喻，疏离、凄凉而又迷茫，效果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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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罗与克劳迪娅之间的感情也迸发这个段落之中。大雨将三人困于小屋子里，三角的稳定关系让桑德罗没有力量对克劳迪娅施加“拳脚”，并且他与安娜吵架的事情被另两人知道后遭到怪罪，进而被孤立于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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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算是救了桑德罗一命，他的出现打破了既有平衡，四人迅速形成了两两组合。桑德罗的本性，让他顺其自然地和克劳迪娅站到了一起，并且目光不离。安东尼奥尼在这里用一盏煤油灯，形象地表现了什么叫作“爱情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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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迪娅是一个敏感的人，她立马明白了桑德罗的想法。她冲入雨中，高声呼喊着安娜的名字，是希望她还活着回来，也更是希望她回来后能阻止桑德罗、阻止自己未来可能的不道德犯罪。大雨天是人物进入小屋的原由，是桑德罗对克劳迪娅心生爱意的契机，在这里，还是克劳迪娅复杂情绪的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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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为止，克劳迪娅和桑德罗还从未单独在一个镜头中对视过。可到了第二日，狂风呼啸未能为二人的情愫降温，反而愈来愈烈。一个不小心的摔倒，二人完成了单独的、第一次的目光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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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一个正反打镜头，两人未能完成真正意义上的感情同框，且还带着一个有内心矛盾意味的越轴，但大家都明白，他们已经实现了所谓的“越界”，并将一发不可收拾。况且，此时的克劳迪娅正穿着安娜的衬衣——俗话说，拥有了一个女人的衣服，便拥有了她的一切。

四、
克劳迪娅对桑德罗的爱意在不断加强，大约在影片中间点时候的火车戏达到一个小高潮。克劳迪娅想乘火车独自离开，但同时又想桑德罗陪她一起。如此矛盾复杂的心理，在演员的表演之外的镜头语言上也能捕捉到踪迹。
克劳迪娅坐在位子上沉思，不平衡的构图表露出“空缺”的含义——原本的二人座位，少了对面的一人。这是克劳迪娅心境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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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桑德罗出现后，克劳迪娅却变得更加矛盾，优柔寡断起来，以至于执拗的桑德罗无法忍受，多次强行与克劳迪娅同框，但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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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二人座位上，一对男女饶有兴致地聊天。克劳迪娅在外偷看，开心地笑了。她想要追求的正是这样爱情。不是空缺，也不是坐在对面，而是坐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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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克劳迪娅还没有勇气去接受这样的爱情。两道门，让两个人再次相隔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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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个段落是否有意让“二”、“两”作为意象，反复出现的成对事物令人浮想。这不，火车皮上醒目的数字“2”似乎也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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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教堂楼顶的戏，发生在克劳迪娅将自己彻底献给桑德罗之后。这里的一些调度和安排同样是耐人寻味的。
桑德罗靠在一旁，讲述着自己过去工作挣钱的故事。联系后文，可以得知桑德罗这是在为他的求婚做铺垫。但安东尼奥尼在这里把桑德罗至于林立的哥特式建筑前，逼仄带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结合哥特风格带给人的冰冷、阴森、神秘，不得不令人怀疑桑德罗说辞的可靠性，以及他求婚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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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克劳迪娅这边，蓝天白云将她衬托，意味着她已经敞开心扉，完全接受了桑德罗，没有丝毫怀疑这段感情的真实性。桑德罗随之也趁机进一步占据了克劳迪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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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桑德罗发起求婚——在一片杂乱的场地中。几根麻绳将两人分割，桑德罗被日光照射后形成的阴阳面也同样暗示着未来不幸福的结局。这场戏的结尾，克劳迪娅还沉浸在幸福中，但当局者迷，麻绳在构图中如同形成了一张巨网，已经让她已陷入了无法挣脱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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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最后说一下结局。克劳迪娅发现桑德罗与其他女人厮混在一起，跑出住所，在残风败柳中哭泣。又一个情景交融的绝妙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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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罗赶来，知道自己犯下的错无法挽回，坐在前景的椅子处暗自神伤。两人一前一后，面朝两方，形成实际距离与心理距离上的疏远。断壁残垣代表着悲伤，也代表着历史，或许是这段感情将成为历史；但同时可以注意到，尽管斜坡会形成一个天然的倾斜构图，但摄影机并没有因此迁就，而是有意调整了倾斜度，让人物看起来仍是处于水平。这大概是在暗示两人并非不可和解，感情并不会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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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克劳迪娅选择了原谅，但是是有代价的原谅。全片我认为最美的镜头出现在这里：克劳迪娅抚摸着桑德罗的头发，看向无际的远方。可他们的另一边，是冰冷的岩石，阻挡了眺望远方的视线。克劳迪娅的心境或许正是如此：尽管感到冰凉，但还是选择将剩下的爱献给桑德罗。桑德罗本有机会得到全部的天空，却因为自己的过错只留得一半的风景。或许在这里，安东尼奥尼用镜头语言传递了更为丰富的信息，但我从当中读出的含义，想必不会偏离原本范畴太远吧：
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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